杨昭几乎是踩着最后一线天光，如同被厉鬼追赶般冲回了洛阳城，凭借着“地形隐匿”和对宫廷密道的熟悉，险之又险地在宫门落钥前溜回了东宫。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带着汗味和尘土气的里衣，就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拉过锦被，做出一直“昏睡”的假象。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出来，一半是因为纵马狂奔的疲惫，另一半则是源于与时间赛跑、差点穿帮的后怕。
他刚喘匀一口气，寝殿外就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和太子妃崔莺儿刻意压低的、带着担忧的询问声。
杨昭立刻闭上眼，调整呼吸，发出沉重而均匀的鼾声，一副“虚弱至极、沉睡不醒”的模样。
崔莺儿在殿外驻足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来，只是轻声吩咐宫女小心伺候，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杨昭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山寨那边即将到来的大战，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与此同时，山寨的气氛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已就位，鹿角、陷坑、绊马索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野兽。寨墙上，负责值守的喽啰瞪大了眼睛，耳朵竖得老高，不敢有丝毫懈怠。
刀疤亲自在墙上巡逻，黑塔和他的“锐士营”则枕戈待旦，在靠近寨墙的营房里和衣而卧，兵器就放在手边。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哐哐哐——！”
一阵急促得几乎要敲破的锣声，猛地从西北方向的制高点上传来，打破了死寂！
紧接着，一道狼烟混合着湿柴燃烧的浓重黑烟，在微弱的晨曦中袅袅升起，格外刺眼。
“敌袭！西北方向！大批敌人！”瞭望哨上，张三那因为极度恐惧和激动而变调的尖叫声，隔着老远都能隐约听到。
这一次，不再是野鹿，也不是獾子！所有人都一个激灵，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杨昭虽然人不在山寨，但他制定的应急预案立刻启动。
刀疤沉稳的声音在寨墙上响起：“各就各位！弓弩手上墙！长枪手预备！没有命令，不许妄动！”
黑塔“锐士营”的三十条汉子也猛地从地铺上跃起，抓起兵器，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聚集在寨门后的空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厚重的木门。
天色渐渐放亮，视野变得清晰。当山寨众人看清山下的情形时，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西北方向的山路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如同蚁群般向着山寨涌来！粗略看去，绝对不下四五百人！
远比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多！
这些人虽然服装杂乱，但队形却并非完全散乱，前面是手持简陋木盾和刀枪的步卒，中间隐约有弓箭手，甚至还能看到几十个骑着驮马（并非战马，但山地行军更快）的“骑兵”在两侧游弋！
一面歪歪扭扭绣着“程”字和狰狞鬼头的大旗，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伏牛山！是‘混世魔王’的人！”有人失声喊道。
对方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势大！
为首的是一名骑着青黑色驮马的壮汉，满脸横肉，手持一柄开山斧，正是那日使者刘奎口中的“翻江龙”李莽！
他望着山腰上那座看似寂静的寨子，脸上露出残忍而轻蔑的笑容，举起开山斧，怒吼道：“弟兄们！程大王有令！踏平这‘一阵风’的鸟寨，鸡犬不留！抢钱抢粮抢女人！给老子冲啊！”
“杀啊！”
数百匪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山路向上猛冲！
在他们看来，对付一个只有百十号人的小寨子，如此兵力，简直就是泰山压卵！
山寨这边，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兵器握紧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所有人都按照平日的训练，死死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
冲在最前面的匪徒，已经能看清寨墙上那些紧张而年轻的面孔，他们脸上的狞笑更加猖狂。
就在他们踏入三十丈范围的那一刻！
“放箭！”刀疤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山寨弓箭手和弩手，立刻松开了弓弦和扳机！
“咻咻咻——！”
数十支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寨墙上倾泻而下！虽然准头参差不齐，但如此密集的覆盖射击，依旧带来了可观的杀伤！
“啊！”
“我的眼睛！”
冲在前面的匪徒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倒下了十几人！
他们手中的简陋木盾，根本无法有效防御从高处射下的箭矢，尤其是那些经过杨昭指点改良了箭镞的弩箭，穿透力更强！
第一波箭雨，就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匪徒们一部分狂热。
他们没想到对方的远程火力如此犀利！
“不要怕！他们人少！优势在我！冲过去！靠近了他们的弓箭就没用了！”李莽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吼。
匪徒们鼓起余勇，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冲。
然而，他们很快就尝到了第二道苦头——陷阱！
“噗通！”
“哎哟！”
冲得太猛的匪徒，接二连三地踩中了伪装巧妙的陷坑，惨叫着跌入坑底，被削尖的竹签木刺穿身体！
巨大的鹿角杈挡住了道路，让他们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不得不费力地搬开或者绕行，这无疑成了寨墙上弓箭手的活靶子！
更有几个试图从侧面陡坡攀爬的匪徒，触发了绊索，顿时引得早已安置好的滚木礌石轰隆隆地砸下，将几人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滚落山崖！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态势？
进攻的伏牛山匪徒，连山寨的边都没摸到，就在陷阱和箭雨下损失了接近五六十人！
而山寨这边，除了几个弓箭手因为紧张拉伤了胳膊，无一伤亡！
“哈哈哈！过瘾！真他娘过瘾！”黑塔在寨门后看得热血沸腾，挥舞着战斧，“这群蠢货，连咱们的毛都摸不到！”
刀疤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但依旧保持着冷静：“不要大意！命令弓箭手，节约箭矢，精准射击！长枪手准备，防止他们突破障碍！”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伏牛山的匪徒被这层出不穷的陷阱和精准的箭矢打得胆寒，冲锋的势头明显减缓，只在弓箭射程边缘逡巡，不敢再轻易上前。
李莽在后面看得目眦欲裂，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山寨竟然如此难啃！
他暴躁地挥舞着开山斧：“弓箭手！给老子放箭！压制他们！”
伏牛山的弓箭手开始零零星星地向着寨墙放箭，但他们是仰射，箭矢飞到寨墙上已然力道大减，而且准头奇差，大部分都钉在了木栅栏上或者飞过了头，对山寨守卫的威胁极小。反倒是因为他们暴露了位置，被寨墙上几个箭法好的老兵重点照顾，又射翻了好几个。
就在这时，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觉得正面强攻损失太大，李莽派出了大约五十人，由一个小头目带领，试图从山寨东南方向一处看起来植被茂密、似乎防守薄弱的地方进行迂回偷袭。
这队人马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存在的陷阱，好不容易摸到那片树林边缘，正准备发起突袭。
突然，树林里传来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
“天兵天将下凡啦！玉皇大帝派十万天兵来帮我们啦！快跑啊——！”
紧接着，树林里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人影晃动，还伴随着“咚咚咚”如同战鼓般的敲击树干声和诡异的呼啸声。
那五十个偷袭的匪徒本来就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神叨叨的恐吓和不明所以的动静吓得魂飞魄散！
那小头目更是脸色发白，颤声道：“妈呀！真有神仙帮忙？撤！快撤！” 五十人屁滚尿流地原路退了回去，比来的时候速度快了数倍，甚至自己人撞倒了自己人。
后来才知道，那片区域正好是张三负责的预警范围之一。
这家伙眼看有敌人摸过来，身边又没几个人，急中生智（或者说狗急跳墙），带着两个同样胆小的喽啰，躲在树林里上演了这么一出“空城计”加“疑兵之计”，居然真的把人数远多于他们的敌人给吓退了！
消息传回主寨，众人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连紧张的气氛都冲淡了不少。
黑塔笑得直捶墙：“张三这龟孙！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李四在一旁与有荣焉地挺起肚子：“那是！我早就说过，张三是大智若愚！”
第一次进攻，就在伏牛山匪徒损兵折将、灰头土脸，而山寨一方以极小的代价轻松化解，并附带一场爆笑闹剧的情况下，暂告一段落。
山下，李莽看着士气低落、畏缩不前的部下，又望了望那座仿佛浑身是刺的山寨，气得差点吐血，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下令暂时后退休整。
寨墙上，山寨众人看着退去的敌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他们赢了！赢了第一阵！而且赢得如此漂亮！
然而，刀疤和几位老成的头目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
他们知道，敌人只是暂时受挫，并未伤筋动骨。
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
那位“混世魔王”程大王，绝不会就此罢休。
但无论如何，这以弱胜强的开局，极大地鼓舞了山寨的士气。
每个人都相信，在寨主（虽然此刻不在）的带领下，他们一定能守住自己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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