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整个白天,戚仁都在树林里穿行。没有歇息,没有进食或喝水,可他并不疲倦。真正困扰他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走才能找到人烟。
前方终于不再是单调的绿树。树影中赫然出现了光亮。戚仁感到欣喜,快步向那走去。
光亮背后豁然开朗——一条河。无形的手把河面上的阳光揉碎成万千金鳞。微波轻轻的拍打岸边的石子,在发出一阵悠长的涛声后又退了回去。一座木桥卧在河上。
是山外文明的造物,这意味着他的方向对了。
走过木桥,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能看见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夹带着一些黑点。如此开阔的田野,在灵均山上是绝对见不到的。远处,田野与天际相接处,隐约可见几栋民居,似是汪洋中的群岛。
他在田埂上走了片刻后,遇见了一个农人。农人身材瘦削,穿着靛蓝色的粗布短衫。
“老先生!”戚仁喊道。
农人转过头。那是一张约五十岁的脸,因经年的日晒变得通红。他眯着眼睛打量戚仁。
“请问陆离城怎么去?”戚仁记得灵均山附近有个叫陆离的城市。在繁华的城市里寻找线索,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农人向民居那指去。
“走到那些房子那,旁边有条公路。沿着公路往北走就到了。”他平静地说。
戚仁道过谢,向农人指示的方向走去。
已是日落的时分。半边天都被染红了。戚仁独自走在公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
时有从未见过的交通工具从身边疾驰而过。那种交通工具有着各色的外壳。令人疑惑的是车轮,竟能凭空旋转,看不出什么力量在驱动它们。戚仁有所耳闻,这种交通工具的名字叫汽车。
走了一会,戚仁终于感到疲倦与饥渴了。
他路过了一家小客栈。然而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去那里歇脚。师父说,天下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他既没有为客栈贡献些什么,又怎么能拿他们家的东西?
驻足了一会,他走进客栈,试探着点菜。
“十元。”掌柜的说。
戚仁听了一脸茫然。
“这个,你有吗?”掌柜面露惊色。他掏出几块圆形的小金属片和几张纸。
“抱歉,没有。”
掌柜的怒了。“没有钱就别想了,滚出去吧。”
戚仁压抑着怒火走出门。这件事并不愉快,不过好歹他明白了,在灵均山外,要用“钱”才能交易。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得到钱?山外世界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规矩?无法立足于山外世界又谈何复仇?他恼怒地想到。
他继续走着。路过一间大屋子时,一个壮汉从他面前飞过,重重摔在地上。戚仁赶忙把他扶起来。
壮汉瞥了戚仁一眼,没好气地说:“又一个流浪汉!伙计,你可以去里面碰碰运气!或许你不会和我一样。”他掸了掸灰尘,随即扬长而去。
戚仁未与壮汉计较。他更好奇屋里在干什么。于是他慢慢推开门。
吱呀——
嘈杂的欢呼声涌了出来。
门后是一片昏暗的空间。人群正在阴影中躁动。除了屋内一侧的吧台,中央的八角笼是唯一亮堂的地方。
裁判兴奋说道:“让我们再次把掌声送给来自斯涅戈利亚的格斗家达瓦列夫!还有谁?还有谁要挑战他?大家希望他把所有钱卷走吗?这次的奖金是一万元!”
看来是一家正在举行格斗比赛的酒馆。格斗可是戚仁拿手的领域。他意识到这正是赚取“钱”的绝佳机会。于是他鼓起勇气走向八角笼。
观众们逐渐注意到了戚仁的到来。一些观众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讥讽。当戚仁走到八角笼前,全场默然。近百双眼睛都注视着戚仁。
“我来挑战达瓦列夫先生。”他尽力用冷静的声音说。
裁判看起来欣喜若狂。“太好了!新的挑战者!欢迎他!”台下的观众跟着鼓起了掌。说不清这掌声中有几分嘲讽,几分鼓励。
戚仁的目光越过裁判与八角笼的围栏。他看见了坐在地上休息的达瓦列夫,一个魁梧健硕的男人,头发长而杂乱,满脸腮络胡。只见他一口喝干一瓶伏特加,接着随手丢掉空瓶子。当他缓缓站起身,戚仁惊了一下——他准有两米高。
达瓦列夫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小子。你不想被我打成残疾吧。”
裁判则在他耳边小声说:“不用担心,小伙子,我会为你及时喊停的。”
戚仁径直跃过两米高的围栏,稳稳落在达瓦列夫跟前。观众席里发出惊呼声。
两双怒目相对了一会,裁判示意两人调整距离,准备开战。
戚仁抱拳行礼,摆出了格斗架势。达瓦列夫则不讲行礼这套。
“看来两位格斗家都准备好了。比赛——开始!”
达瓦列夫低吼着向戚仁冲过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震动。一记迅猛右勾拳直捣戚仁的面部。然而戚仁没有如所有人预想的那般被打得七窍流血。他俯下身,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狠狠地肘击达瓦列夫的腹部。这记肘击打得达瓦列夫疼痛不已。当然,达瓦列夫顾不上疼痛。他已察觉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威胁。他必须集中精力打败他。
达瓦列夫快步跑到戚仁身后,将其抱住,意图使出背摔。将对手向后抛摔,使其头部重击地面,将带来极大伤害。然而意想中的翻盘没有发生。达瓦列夫惊讶不已地发现,戚仁的脚似是固定在了地上,无法挪移。倒是戚仁抓住达瓦列夫的手,纵身一跃,向前滚翻,竟然反把达瓦列夫摔倒在地。
达瓦列夫爬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戚仁。两次出人意料的吃亏已经让他狂怒不已。他已不再讲究技巧,只是如同狂暴的野兽一样挥舞着双拳,向戚仁发起猛攻。
在戚仁眼中,这些攻击并没有那么快。每一招都能被清楚地感知到。他在狭小的八角笼内腾挪,以微妙的身法避开了达瓦列夫的每一拳。
观众们的态度早已从嘲讽变为了惊愕。裁判也忘了煽动气氛。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达瓦列夫的呼吸变得粗重,动作慢了下来。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胡须。在达瓦列夫又一拳挥空之际,戚仁如离弦之箭般突进,右拳正中达瓦列夫的胸口。达瓦列夫一直飞到了八角笼的另一边,撞击到了围栏,最后狼狈地滑落在地。
他用颤抖的双手撑着地站起来,表情因心理与身体的双重痛苦而扭曲。
“我不能败,不能,不能……”
达瓦列夫呐喊一声,以飞身肘击的姿势跃到半空。戚仁明白,以这高度和达瓦列夫的体重,这记飞身肘击的力道会非常大得难以想象。但他并不惧怕。体内似乎有种力量在涌动,鼓励他勇敢回击。他把全身力量集中在右拳,狠狠地向上击打。
戚仁的勾拳与达瓦列夫的飞身肘击相碰,霎时间,强劲的气流从相碰处爆发, 席卷整个酒馆。
结果不是戚仁被达瓦列夫压扁,而是达瓦列夫被戚仁打得继续浮空。戚仁抓住达瓦列夫短暂浮空的空当,使出所学的武技。
一段暴风骤雨一般的连续攻击。
“停!”裁判喊道。戚仁勉强收住了手。
短暂的死寂,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难以置信!前所未有!陌生的挑战者竟然打败了我们的常胜冠军!”
戚仁缓缓收势。看一眼达瓦列夫。他正躺在地上,双眼木然地看着天花板,胸腔还在剧烈起伏。
他心中多了一丝喜悦,仅仅是一丝。这只是复仇之路的一小步。现在,他甚至对他的目标几乎一无所知。
他接过裁判递过来的一个厚信封,在喝彩的相送下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