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新鞋啦！

初秋的县城老街浸在柔缓的日光里，爬满斑驳砖墙的绿藤像天然的筛子，把光线滤得碎碎的，落在青石板路上，印出深浅交错的光斑 。宋颜她攥着郑悦苓的手往巷口退，月白色旗袍的下摆扫过路边丛生的三叶草，风裹着槐花香扑过来，沾在衣料上，领口绣着玉兰的盘扣蹭得脖颈发痒 。她偷偷抬眼，看见徐淮卿正站在路那头调相机，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细巧的银链，指尖捏着相机背带轻轻晃了晃，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往这边站站？这儿光影正好，能把你旗袍上的玉兰拍得透亮 。”

郑悦苓在旁边轻撞她胳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眼里却闪着光：“你快看苏沐好！他蹲那儿给我捡发夹呢！”宋颜她偏头，果然见穿浅灰T恤的苏沐好半蹲在老砖墙下，指尖捏着枚珍珠发夹，发夹上还沾着片细小的槐树叶 。他抬眼时正好对上郑悦苓的目光，耳尖悄悄红了，把发夹递过去时，还小声补了句：“方才掉你脚边了，珍珠配你身上的杏色旗袍，好看 。”

郑悦苓脸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把发夹别在鬓边，宋颜她正笑着打趣她“脸比巷口的石榴花还红”，手腕忽然被轻轻碰了下 。是徐淮卿举着相机走过来，镜头没对着她们，目光先落在宋颜她旗袍下摆的流苏上，又扫过衣身绣着的玉兰：“这苏绣的玉兰纹路细腻，拍出来肯定清楚 。刚才在巷口看你走过来，风把裙摆吹起来点，配着身后的老砖墙，像从民国画册里裁下来的 。”

宋颜她心跳漏了半拍，指尖抠着旗袍下摆的流苏没说话 。这套月白色旗袍是她的心头好，玉兰刺绣是江婉茵亲手绣的，平时舍不得穿，这次来县城特意翻出来，想留下些特别的照片 。倒是郑悦苓扯着苏沐好往另一边走，晃着手里的相机喊道：“我们去那棵老槐树下拍！听说老槐树有几十年了，拍出来有年代感！你们俩慢慢调角度，不着急！”说着还冲宋颜挤了挤眼，拉着苏沐好快步消失在巷尾 。

巷子里静了些，只有风吹过藤叶的“沙沙”声，还有相机快门偶尔的“咔嗒”响 。徐淮卿举着相机往后退，想找更好的拍摄角度，退到第三步时，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踩上块松动的青石板 。宋颜她下意识伸手扶了他胳膊一下，指尖触到他衬衫下温热的小臂，她顿了顿，却没松手 。徐淮卿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怕我摔着？”

“我是怕你把相机摔了，这可是你宝贝的家伙 。”宋颜她嘴硬，耳尖却悄悄发烫 。徐淮卿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胳膊传过来，他忽然举起相机对着她按了下快门 。取景框里，月白色旗袍的姑娘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耳尖红得和墙边开得正盛的石榴花似的，风掠过时，旗袍裙摆扫过青石板，连带着空气里的槐花香，都变得软乎乎的 。

不远处老槐树下也传来快门声，苏沐好正小心地帮郑悦苓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捏着发梢轻轻别到耳后 。郑悦苓仰头看他，旗袍领口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眼里的笑比夏末的太阳还亮 。苏沐好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递过去：“刚才在巷口买的，橘子味的，你尝尝 。”郑悦苓接过来，糖纸在手里转了两圈，趁着苏沐好举相机时，飞快地把糖塞进了他嘴里，惹得苏沐好瞬间红了耳根 。县城的老街静悄悄的，把少年少女的心跳、相机快门声，还有槐树叶的轻响，都轻轻收进了风里 。

县城小学的铁门刷着新漆，橘红色的漆料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暖光 。当第一缕阳光斜斜落在旗杆上时，苏沐好家的车正停在操场边，车身沾着些沿途的尘土 。昨天来学校考察时，他发现教室的投影仪老化严重，根本没法正常使用，连夜让家里的司机从市区送了新的过来 。郑悦苓抱着个鼓鼓的帆布包先跳下车，包里是她翻遍衣帽间找出的半箱衣物，有带蕾丝花边的棉外套、绣着小雏菊的连衣裙，大多只穿过一两次，袖口还带着崭新的折痕 。见了迎上来的李老师，她忙不迭地递过包：“李老师，这些衣服都洗干净、消过毒了，要是有孩子能穿就拿去，不合身的话，改改也能穿 。”

苏沐好正指挥着工人搬投影仪，新拆的纸箱在地上摆了一排，印着“高清投影”的字样 。他蹲在最前头那台投影仪旁调试，指尖熟练地点着机身按键，屏幕上很快跳出清晰的画面 。抬头冲教室方向笑时，眼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每个教室放一台，以后上音乐课能放动画短片，美术课还能给孩子们看名家画作的课件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的小孩扒着门框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投影仪，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苏沐好顺手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递过去，软乎乎的糖块哄得孩子们笑出了声，小脸蛋上沾着的灰尘都显得可爱 。

徐淮卿的后备箱里塞满了书，一摞摞抱下来时，书脊上的字看得格外分明——有县城书店少见的《昆虫记》科普绘本，封面上印着色彩鲜亮的蝴蝶；有带拼音和插图的英语练习册，还有适合低年级孩子读的童话集 。他蹲在地上分类，把绘本、练习册、故事书分成三堆，宋颜凑过去看，见他连低年级孩子用的描红本都备了，甚至还带了几本绘画本，忍不住笑：“你倒想得周全，连孩子们画画的本子都带上了 。”徐淮卿抬头应着，手里还在整理书堆：“上次跟朋友来这边做调研，听说学校缺课外书，特意托出版社的朋友找的，都是适合不同年级孩子看的 。”

宋颜她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心里却有点发空 。来时她翻遍了衣帽间和书房，总觉得寻常的衣物、书籍太普通，没法真正帮到孩子，临出门时，索性抓了张银行卡塞进包里，想着直接把钱交给学校更方便 。此刻见校长陪着李老师过来，她快步走过去，把卡递到校长手里，声音放轻了些：“校长，这点钱您拿着，给孩子们买点需要的文具、书本，或者添点体育器材 。”

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接过卡看了眼，又郑重地递了回来 。他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宋颜她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坚定：“宋小姐，久仰你父母的慈善之名，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孩子们缺的不是钱，是你们带来的这些——能读的书、能穿的衣服、能看动画的机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比钱更能暖到孩子心里 。”

宋颜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卡，塑料卡片轻飘飘的，却让她觉得有些沉重 。她转头望向操场，郑悦苓正被一群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围着，坐在石阶上教她们给布娃娃系鞋带，指尖耐心地绕着鞋带，嘴里还哼着童谣；苏沐好已经打开了一台投影仪，白墙上正映出会跳的小兔子，孩子们挤在教室门口，小脑袋凑在一起，发出阵阵欢呼；徐淮卿蹲在地上，正给个留着寸头的小男孩讲绘本上的故事，手指点着书页上的大象，轻声说着：“你看，这头大象在帮小动物过河呢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暖融融的一片 。宋颜她忽然觉得，手里这张轻飘飘的卡，确实远不如眼前这些热闹又实在的声响 。

徐淮卿讲完绘本，把书交给旁边的老师，抬眼就看见宋颜她站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 。她手里还捏着那张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卡面，侧脸迎着光，睫毛垂着，没了平时眼里的亮劲儿，倒显出点蔫蔫的失落来，连鬓边的碎发被风吹乱了都没察觉 。

他起身往宋颜她那边走，脚步放得很轻，走拢了也没直接提银行卡的事，只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语气带着点调侃：“宋大小姐，过来看看好东西 。”宋颜她抬眼看他，眼里还有点茫然，顺着他的力道往教室后墙走了两步 。墙根下，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正蹲在那儿捡粉笔头，碎花上衣洗得发旧，穿的布鞋前头破了个洞，露出一小截冻得发红的脚趾，鞋帮也磨得软塌塌的，沾着泥灰 。小姑娘把捡来的粉笔头小心翼翼地塞进裤兜，又盯着地上一截断了的彩色粉笔，伸手想去够，却因为蹲得太久，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

“看见没？”徐淮卿声音放轻了些，下巴往小姑娘脚上点了点，目光里带着温和，“不光她，方才我往教室走，见好几个孩子的鞋子不是挤脚就是破了边 。有个小男孩，鞋子小了两号，脚后跟把鞋帮都踩变形了，还舍不得脱 。你带来的东西，未必非得是现成的——去镇上或县城的鞋店，按孩子们的尺码买些合脚的棉鞋、运动鞋，让他们冬天能穿暖，上体育课能跑跳，不比把卡递出去实在？”

宋颜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只破了洞的布鞋，又扫过不远处几个跑跳的孩子 。果然，有的孩子鞋带系不拢，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有的鞋子明显小了一号，脚趾把鞋面顶出了凸起的印子；还有个小女孩，穿着一双男士的旧皮鞋，鞋跟处垫了好几层纸，走路一崴一崴的 。她捏着卡的手指动了动，方才堵在心口的失落慢慢散了，眼里重新亮起光 。她抬头看徐淮卿时，嘴角已经抿出点笑意，眼里还带着点懊恼：“对哦，我怎么没想到！比起钱，孩子们更需要这些能立刻用上的东西 。”

她攥着卡转身就要去找李老师，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徐淮卿晃了晃手里的卡，眼里的光落下来，亮得像撒了把碎星子：“那我去问李老师要孩子们的详细尺码了，顺便问问有没有孩子脚宽、脚胖，得选特别的款式 。”徐淮卿看着她快步跑向老师办公室的背影，旗袍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嘴角也弯了弯 。低头时，见方才那个捡粉笔头的小姑娘正仰着头看他，手里还攥着那颗断了的彩色粉笔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声音温柔：“等会儿，就有新鞋子穿啦 。”小姑娘眨了眨眼，把手里的彩色粉笔递给他，小声说：“老师，这个给你画画 。”

镇上的鞋店开在主街拐角，木质招牌上写着“便民鞋店”，玻璃门被风推得“吱呀”作响 。宋颜她刚踏进去，就被货架上的棉鞋吸引了目光——米白色的鞋面缝着小云朵图案，鞋底是软乎乎的防滑底，摸上去毛茸茸的 。她伸手碰了碰鞋面上的绒毛，转头冲跟在身后的徐淮卿笑：“这个看起来暖和，孩子们冬天穿肯定不冻脚 。”

宋颜她手里捏着张记满尺码的纸，是方才在学校和李老师一起核对的，每个孩子的姓名、年级、脚长、脚宽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正低头核对货架上的鞋码，闻言抬眼扫了眼货架最下层，指尖点了点黑色的运动鞋：“棉鞋买加绒的，再给每个孩子配双运动鞋，鞋底要软的，孩子们上体育课、跑操穿 。”说着走到柜台边，跟戴老花镜的店主道：“叔叔，按这上头的尺码，每个孩子来一双棉鞋一双运动鞋 。棉鞋要比脚码大一号，孩子长得快，大一点明年还能穿 。”

徐淮卿凑过去看她手里的纸，见纸上不仅标了每个孩子的基础信息，甚至连哪个孩子脚宽、需要“选宽松款”，哪个孩子有扁平足、要“选足弓支撑款”都备注得明明白白，忍不住弯了弯眼：“你什么时候记这么详细？刚才在办公室核对时，我看你记了满满两页纸 。”“李老师说每个孩子的脚型不一样，我就多问了几句 。”宋颜她把纸递过去，语气认真，“你再看看有没有漏的，咱们多买两双备着，万一有孩子尺码不对，或者后续有新转学来的孩子，也能用上 。”

店主正蹲在仓库里翻箱子，棉鞋的绒毛蹭得空气里飘着点白絮 。宋颜她蹲在地上数鞋盒，忽然听见徐淮卿在身后轻咳一声 。她转头，见他正指着货架最上层的一双粉色小棉靴，眼里带着笑意：“那个扎双小辫的小姑娘，就是上午捡粉笔头的那个，方才在学校我看见她总摸别的女生头上的蝴蝶结，这个鞋上有朵布花，款式也小巧，她该喜欢 。”

宋颜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粉白相间的鞋面上缝着朵绒布玫瑰，鞋口处还镶着圈细细的蕾丝，确实精巧可爱 。她伸手把鞋盒抱过来，心里暖烘烘的 。方才在学校，她还犯愁怎么把卡花得实在，怕买的东西不合孩子心意，此刻蹲在满是鞋盒的店里，听着徐淮卿跟店主核对尺码、确认款式的声音，倒觉得比送任何现成的礼物都踏实 。

苏沐好和郑悦苓也赶了过来，郑悦苓一进门就蹲在地上帮宋颜数鞋盒，手里还提着个布袋子：“我跟沐好去旁边的文具店转了转，买了些橡皮、铅笔，还有带卡通图案的文具盒，等会儿跟鞋子一起送回学校 。”苏沐好则走到徐淮卿身边，帮着核对鞋码：“我刚跟校长通了电话，说下午会安排老师帮忙把东西分发给孩子，咱们把鞋子送过去就行 。”

等装鞋的纸箱堆了半间店，宋颜她掏卡结账时，店主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把薄荷糖，糖纸是清爽的绿色：“这是给孩子们的，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心真好，特意跑这么远给孩子们买鞋子 。”宋颜她接过来时，指尖蹭到糖纸的凉意，抬头见徐淮卿、苏沐好正帮店主搬纸箱，徐淮卿的白衬衫袖口沾了点灰，苏沐好的T恤后背也沁出了薄汗，却都笑得明朗 。风从玻璃门吹进来，卷着门外桂花树的香气，混着店里棉鞋的绒毛气息，格外好闻 。宋颜她看着手里的薄荷糖，又看了看堆在门口的鞋箱，忽然觉得，这趟没带现成的礼物也没关系，此刻手里的糖，箱子里的鞋，还有身边人眼底的笑意，都是顶好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