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卿抱着装鞋子的大箱子,箱角贴着张手写的便签,标注着“棉鞋-宽松款”“运动鞋-足弓支撑款”的分类,和宋颜她并肩走进县城小学的院子时,课间的喧闹声先顺着风扑了过来 。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操场边,有的蹲在地上玩弹珠,有的追着羽毛球跑,见他们抱着摞得高高的纸箱,都停了动作,仰着小脸望过来,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满地的星星 。
“都排好队呀,咱们按班级来,每个小朋友都有新鞋子 。”宋颜她蹲下身,声音软和得像棉花,指尖轻轻碰了碰最前头那个小男孩的鞋尖——那是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帮磨得快要看不见原色,鞋头还破了个小洞,露出半截泛红的脚趾 。她从徐淮卿递来的鞋盒里拿出一双黑色运动鞋,鞋底捏起来软软的:“来,咱们先试试新鞋子,不合脚随时跟我说 。”
徐淮卿在一旁帮着递鞋,手里攥着宋颜她先前记的尺码表,按班级和姓名一一对应 。宋颜她便挨着给孩子们穿,先小心脱了他们脚上的旧鞋,把冻得微凉的小脚丫拢在掌心轻轻搓搓暖,再拿起新棉鞋往脚上套 。棉鞋是厚实的绒面,衬里缝着柔软的羊羔绒,穿进去时,孩子们总忍不住“呀”一声惊叹,小脚趾在鞋里悄悄蜷一下,又偷偷抬眼瞅宋颜她,嘴角抿着的笑藏都藏不住 。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好鞋后在地上蹦了两下,脆生生地喊:“姐姐,新鞋子好软,跑起来肯定很快!”惹得周围的孩子都跟着笑起来 。
穿到一半,宋颜她瞥见角落里那个扎着俩小辫的女孩,正是上午捡粉笔头的朵朵 。她攥着衣角,辫梢上的红头绳随着小动作晃了晃,眼神怯生生地往这边望,却始终不敢往前凑 。宋颜她朝她招招手,从装着“特殊款式”的布袋最底下,翻出那双粉色小棉靴——鞋口缝着圈细绒,鞋面上绣着朵小小的粉布花,鞋跟处还缝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
“来,朵朵,”宋颜她唤着她的名字,这是方才特意问了李老师才记下的 。她记得这孩子总爱把小辫梳得整整齐齐,哪怕衣服洗得发旧,也透着股认真劲儿,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她好 。宋颜她朝她张开手,“这是给你的,专门挑的带小花的款式,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
朵朵小步挪过来,小手紧紧攥着宋颜她的衣角 。宋颜她扶着她的脚踝,把粉色棉靴轻轻套上,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珍宝 。靴筒刚好到小腿肚,衬得她细白的脚踝愈发娇嫩,粉色的鞋面也衬得那俩小辫愈发精神 。“好看不?”宋颜她帮她把鞋带系成个小巧的蝴蝶结,还轻轻捏了捏靴面上的布花 。女孩低头瞅着脚上的鞋,小辫轻轻点了点,声音细得像棉花:“好看……谢谢美美姐姐,这是我第一次穿带花的鞋子 。”宋颜她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以后要是鞋子不合脚,随时来找姐姐换 。”
徐淮卿在旁看着,见宋颜她指尖沾了点鞋盒上的灰,还蹭了些孩子鞋底带的泥,自然地伸手替她掸了掸,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手背,眼里漾着笑:“慢点穿,别着急,还有时间 。”院子里的阳光落下来,落在一双双崭新的鞋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也落在宋颜她蹲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暖融融的,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温柔的气息 。
操场边的老槐树下,郑悦苓正揪着根草茎逗地上的蚂蚁,草茎在地上画着圈,引得几只蚂蚁围着打转 。眼角余光瞥见宋颜她和徐淮卿在不远处给孩子穿新鞋,两人凑在一起,一个递鞋一个穿,默契得很,她嘴里“啧”了一声,胳膊肘使劲怼了怼旁边的苏沐好 。
“你看看他俩,”她下巴朝宋颜她和徐淮卿的方向扬了扬,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酸溜溜,还伸手扯了扯苏沐好的衣袖,“办这么大的事,竟把咱俩忘得一干二净 。买鞋时不喊我们一起挑款式,来送鞋也不吱声,合着就他俩是活菩萨,我们俩是来县城游山玩水的?”
苏沐好正靠着树干晃脚,白鞋的鞋底轻轻蹭着地面,闻言也望过去 。见宋颜她蹲在地上,耐心地给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系鞋带,指尖反复调整着蝴蝶结的位置;徐淮卿在旁帮着递鞋,还时不时帮宋颜拂开落在额前的碎发,两人凑在一起时,阳光落在肩头,连影子都挨得近,倒真像幅安安稳稳的生活画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却也顺着郑悦苓的话接茬,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可不是嘛 。刚才在镇上买文具时,我还发消息问美姐在干啥呢,她就含糊说‘瞎忙’,感情是偷偷攒着劲儿做好事,想给咱们一个‘惊喜’呢 。”
“等会儿非得好好问问这个臭美美,”郑悦苓把草茎一扔,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起身就往宋颜她那边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拉苏沐好,“下次再这样‘独吞’好事,咱就把余姥姥家灶上刚蒸好的馒头偷俩,给孩子们当加餐——就算他们俩忘了,也不能落下咱这份心 。”
苏沐好笑着点头,快步跟上她的脚步,目光又落回宋颜她他们身上,倒没真的气恼 。他知道宋颜她和徐淮卿不是故意的,只是做事时太投入,忘了打招呼 。况且看着孩子们穿新鞋时的笑脸,还有宋颜她蹲在地上耐心的模样,只觉得这俩人做事,总闷不吭声的,偏又暖得让人没法真计较 。
给最后一个孩子穿好鞋时,宋颜她直起身想活动活动,头忽然晕了下,眼前瞬间发黑,指尖赶紧扶着冰凉的石阶才稳了稳 。许是方才蹲得太久,腿麻了,又被正午的日头晒着,眼下竟有些发虚,连站都站不太稳 。
徐淮卿眼快,几乎是在她晃悠的瞬间就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托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蹲太久腿麻了,还是晒中暑了?”他伸手碰了碰宋颜她的额头,没发烧,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
“没事,”宋颜她摆摆手,声音轻了些,还强撑着笑了笑,“就是有点晕,想先回姥姥家去歇会儿,歇会儿就好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脑子还有点发懵,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记得回去的路 。只朝着镇子另一头的方向偏了偏头——那是徐姥姥家的方向,昨天跟着童衍散步回去时,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沿途还有棵老榆树,很好认 。
徐淮卿还想再说什么,想送她回去,却被宋颜她推了推胳膊:“孩子们还在这儿试鞋,你得留在这儿帮李老师登记尺码合不合身 。我自己去就行,离得也近,走十分钟就到了 。”她说着,还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想证明自己没事 。
宋颜她慢慢往徐姥姥家的方向走,步子放得极缓,每走一步都觉得腿软 。风拂过脸颊时,才觉出点凉意,吹得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走到院门口,见徐姥姥正坐在竹椅上择菜,竹篮里堆着翠绿的荠菜,沾着清晨的露水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声音带着点虚弱:“姥姥,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来歇会儿 。”
徐姥姥一看宋颜她脸色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赶紧放下手里的菜,起身拉她进屋:“她她丫头,快进来躺躺,阿余那孩子早早的就把西厢房收拾干净了,铺了新晒的被子,暖和 。”说着,还伸手探了探宋颜她的手背,见她手也发凉,更是心疼 。
宋颜她没推辞,跟着徐姥姥走进西厢房,挨着床沿坐下,脱了鞋就蜷进被子里 。被子晒过太阳,带着股暖融融的气息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棂外偶尔飘进几声蝉鸣,断断续续的 。她闭着眼,鼻尖萦绕着床单上淡淡的皂角香,那味道干净又温和,竟和徐淮卿身上的味道有几分像 。心里那点因眩晕而起的发慌和虚浮,在熟悉的暖意里,竟慢慢平了下去 。
扶宋颜她进屋休息后,徐姥姥继续蹲在小院的石桌旁择荠菜 。翠绿的菜缨子堆在竹篮里,沾着清晨的潮气,她指尖麻利地掐掉菜根,把嫩叶放进篮子里 。屋里静悄悄的,宋颜她合着眼躺在床上,额前碎发被穿堂风吹得微微晃动,呼吸浅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刚压下去的眩晕还没彻底散去 。
“砰——”
突然,院门被人狠狠踹开,老旧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木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脆响惊得徐姥姥手一抖,手里的荠菜“啪嗒”掉在地上 。十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冷沉沉的眼睛,身形高大得几乎占满了小小的院落 。他们手里握着铁棍和小刀,金属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透着股慑人的戾气 。
屋里的宋颜她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就听见院外徐姥姥惊惶的低呼:“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紧接着是“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童衍几乎是从东厢房里冲出来的 。他原本守在宋颜她的房门外,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巨响,立刻折了过来,此刻大步挡在徐姥姥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像棵骤然拔起的青松,稳稳地护住身后的老人 。
“姥姥,往后退,躲到屋里去 。”童衍声音沉得像块石头,手臂横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黑衣人,指尖已悄悄扣住了腰间的短刀——那是来县城前,特意为了防身准备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来?”为首的黑衣人身形最壮,往前迈了一步,手里的铁棍往地上一戳,发出“咚”的闷响:“你管我们是什么人!把这老太婆交出来,我们可以不伤害你,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
徐姥姥被童衍护在身后,攥着菜篮的手关节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还是强撑着没出声,只是往童衍身后又缩了缩 。屋里的宋颜她扶着床头坐起,心口突突地跳,像要撞出胸腔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缝看见院中的情形,指尖紧紧攥住了床单,布料被她攥得发皱 。她想喊童衍小心,却怕惊扰了黑衣人,只能死死咬着唇,盯着院中的动静 。
宋颜她几乎是连鞋都没顾上穿好,赤着脚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院中的打斗声已经炸开,童衍手里的短刀泛着冷光,正与几个黑衣人缠斗 。刀刃划破空气时带着尖锐的响声,他身形灵活,辗转腾挪间避开了好几记铁棍,可对方人实在太多,拳脚棍棒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童衍左支右绌,额角被铁棍蹭到,渗出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动作也渐渐慢了半拍,肩头已挨了一记闷棍,他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退后半步 。
“姥姥!”宋颜她嗓子发紧,声音带着颤抖,冲过去一把将徐姥姥往自己身后拽 。徐姥姥年纪大了,被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攥着宋颜她的胳膊直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造孽啊,这是造孽啊 。”宋颜她自己也怕,指尖冰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她还是死死站在徐姥姥身前,脊背绷得笔直——她什么防身的法子都不会,既不会拳脚,也不会用刀,只能把老人护得再紧些,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童衍的方向,看着他一次次被围攻,又一次次咬牙反击 。
“童衍!”她忍不住低唤一声,声音里满是慌乱 。其实也说不出什么叮嘱的话,只是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 。眼下能指望的只有童衍,她只能死死盯着那些黑衣人的背影,盯着童衍手里那把闪着光的刀,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童衍,你一定要小心,快些解决他们,一定要平安……
童衍被四五个黑衣人围在中间,短刀起落间虽划伤了两人的胳膊,可对方人多势众,且下手狠辣,铁棍几乎是往他要害上招呼 。他额角的血越流越多,糊住了视线,动作越来越迟缓,身上已添了好几处伤,白色的衬衫上沾了血渍,触目惊心 。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个黑衣人眼尖,瞅见被宋颜她护在后面的徐姥姥,知道她是童衍和宋颜她的软肋 。他嘴角咧开个阴狠的弧度,竟绕开缠斗的童衍,攥着把短刀,脚步飞快地直往宋颜她和徐姥姥这边冲 。徐姥姥吓得尖叫出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
“姥姥!”宋颜她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把徐姥姥往身后再推了推,自己硬生生迎了上去 。她甚至没看清刀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小腹处一阵尖锐的疼,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那疼痛感瞬间蔓延开来,传遍四肢百骸 。
她踉跄着晃了晃,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低头时,看见月白色的旗袍上迅速洇开一片红 。那红色越来越大,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血花,刺得人眼睛发慌 。徐姥姥在身后惊呼:“她她丫头!我的丫头!”宋颜她想回头安抚徐姥姥,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身体却浑身发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但她还是咬着牙,用尽全力站稳,依旧挡在徐姥姥前面,指尖攥得发白——哪怕疼得快要站不住,哪怕意识渐渐模糊,也没让开半步 。
“大小姐!”不远处的童衍瞥见这幕,目眦欲裂,双眼瞬间红了 。他硬生生挨了身后黑衣人一棍,疼得闷哼出声,却顾不上疼痛,拼尽全身力气冲过来,短刀直刺那行凶的黑衣人后心 。刀刃精准地刺入,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童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宋颜她,声音里满是恐慌:“大小姐,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