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徐淮卿的电话,赖淑雯的手还在抖,指尖冰凉得像浸过冰水。她冲进书房时带起一阵风,徐海渊正对着合作文件蹙眉——那是宋氏集团送来的最终版协议,条款苛刻却关乎徐家下半年的资金链,他刚用红笔圈出争议项,就被撞得笔杆“啪嗒”掉在红木桌面上。
“徐海渊!你看看你前妻干的好事!”赖淑雯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将手机往桌上重重一磕,屏幕亮起的瞬间,能看到宋颜她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脸色苍白如纸,“叶盈盈派人去绑我妈!在秦城老家的巷口,光天化日之下!还好宋颜她大小姐刚好在我妈家里面,替我妈挡了那一下,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医生虽然说不严重,但人家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什么伤啊!你觉得宋家可能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吗?”
“宋颜她?”徐海渊猛地抬头,脸色骤变——宋家的公主,宋清复与颜也瑶的独女,那个传闻中被宠上天但也十分争气的小公主,他追了大半年才勉强拿到合作意向,如今竟因徐家的私事受了重伤。他攥着文件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指腹下的纸张被揉出褶皱:“她疯了?!叶盈盈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疯,就是恨我入骨!”赖淑雯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当年离婚她就怨我,觉得是我拆散了你们,这些年一直暗中针对我,可我从没跟她计较过……现在好了,宋家大小姐被卷进来,你那个合作——”她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她比谁都清楚,宋清复有多宝贝这个女儿,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别说合作黄了,徐家在沪城的立足之地恐怕都要保不住。
徐海渊没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指尖划过口袋里的钢笔——那是叶盈盈当年送他的结婚纪念礼物,这些年他一直带在身上,此刻却觉得硌得慌。“走,去沪城警局。”他的声音沉得像结了冰,脚步跨出书房时,没注意到桌面上的合作协议被风吹得翻了页,红笔圈出的“违约责任”赫然在目。
两人赶到沪城警察局时,脚步都带着慌,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回响。徐海渊拉过负责的警员,趁人不注意往他手里塞了个厚实的信封,压着声音道:“同志,通融下,我们想见见叶盈盈,就五分钟,问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警员捏了捏信封的厚度,指尖传来钞票的质感,又看了眼两人的穿着——徐海渊一身定制西装,赖淑雯的连衣裙是当季新款,手腕上的玉镯一看就价值不菲,显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犹豫了下,朝走廊尽头努了努嘴:“只能隔着玻璃看,别乱说话,里面有监控,要是出了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审讯室外的观察窗前,叶盈盈背对着他们坐着,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颊上,曾经精致的妆容花得一塌糊涂。赖淑雯看着那背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才勉强压下冲进去质问的冲动。徐海渊则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他想起上周还接到叶盈盈的电话,她在那头哭着说想孩子们,他只当是寻常抱怨,没成想她竟偏激到这种地步。这事要是没个妥当说法,别说合作,徐家能不能安稳都难说,毕竟宋家的能量,不是他能抗衡的。
观察窗的玻璃刚映出赖淑雯和徐海渊的影子,叶盈盈就猛地回过头。她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衣着光鲜,那副登对的模样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眼里瞬间像燃了火,猛地扑到玻璃上,指节敲得“砰砰”响,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嘶吼道:“赖淑雯!你还有脸来?!你这个抢别人丈夫的小三!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家没了,孩子们跟我不亲,现在连自由都要没了!都是你害的!”
徐海渊脸色铁青,刚要抬手敲玻璃呵斥,被赖淑雯猛地拽了拽胳膊。“你先出去吧,”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疲惫,“我跟她说,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
徐海渊犹豫了瞬,终究是转身离开了。他走到走廊尽头,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想起二十年前的场景——那时他和叶盈盈刚结婚不久,总是为了家族琐事争吵,他心里烦闷,就总去酒吧喝酒,直到那天遇到了赖淑雯。
观察室里只剩她们两人,叶盈盈还在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死死盯着赖淑雯。
赖淑雯抬手按了按眉心,那里突突地跳着疼,声音放得更缓,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闻:“你真当是我抢了他?”她抬眼看向叶盈盈,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当年我在酒吧洗杯子,一个月挣两千块,要寄一千五回家给我妈治病。他喝得酩酊大醉,闯进来拉着我不放,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字。我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在陌生的城市无依无靠,哪抵得过他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叶盈盈愣了下,嘶吼声顿住,眼里的疯狂渐渐被疑惑取代。她想起当年徐海渊提出离婚时,只说彼此不合适,从没提过赖淑雯的存在,直到她后来无意中发现孕检单,才知道真相。
“后来就怀了淮卿,”赖淑雯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涩,“那时候你们本就三天两头吵架,冷战能持续半个月,家里的气氛冷得像冰窖。他拿着孕检单跟你提离婚,你只看了一眼,就签了字,没多问一句,也没多纠缠,不是吗?”
她顿了顿,指尖攥了攥衣角,那里被她捏得发皱:“我一直觉得那是个错。生下淮卿没多久,我就带着他跑了,回了秦城乡下,想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把孩子养大。是他找到我们的,在淮卿三岁那年,带着一堆补品,跪在我妈面前认错。”
“他要娶我,我应了,”赖淑雯抬眼,目光直直落在叶盈盈身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但我跟他说,淮卿得送回我妈那儿养,不能跟着我们回沪城。你有你的儿女,徐家长房长孙的位置,他们占着,淮卿争不过,也不用争。我就想他平平安安的,不用卷进你们徐家的恩怨里,不用面对那些指指点点,过一辈子普通人的日子就好。”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隔着玻璃递过去——照片上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乡下的田野。“这是淮卿十岁那年拍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单亲家庭,直到去年,才知道他爸爸的存在。”
叶盈盈僵在原地,脸上的激动慢慢褪了,只剩下茫然。窗外的光落在赖淑雯脸上,她眼里没什么情绪,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怨怼,只有一片死水似的平静,仿佛这些年的委屈和隐忍,都在这一刻说完了。
从警局出来,徐海渊攥着方向盘的手一直没松,指腹被方向盘硌出深深的印子。沉默半晌,他才沉声道:“去秦城。”赖淑雯坐在副驾,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淮卿的联系方式,却迟迟没敢拨通——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自己和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要一起去看因他们而受伤的宋家大小姐。不管怎么说,宋颜她是因徐家的事受的伤,他们总得亲自去一趟,给宋家一个交代。
病房里,宋颜她睫毛颤了颤,像蝶翼般轻轻扇动,缓缓睁开眼时,先撞进徐淮卿的眼里。他守在床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没合眼,见她醒了,眼里瞬间亮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颜她动了动唇,喉咙干涩得发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江婉茵已红着眼喊:“清复!美美醒了!”宋清复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温水,两人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拉着宋颜她的手细细看,见她虽虚弱却神志清明,悬了许久的心才终于落定。
“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头还晕吗?”江婉茵替她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声音软得像棉花,眼里满是心疼,“都怪我们,就应该多派几个保镖保护你的。”宋颜她轻轻摇了摇头,瞥见徐淮卿紧抿的唇,他的脸色比她还白,眼底满是自责,她抬手碰了碰他的指尖,声音细若蚊蚋:“我没事,别担心。”
徐淮卿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指尖传来她微凉的体温,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他想起昨天接到赖淑雯电话时的慌乱,想起赶到医院时看到她浑身是伤的模样,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喘不过气。若不是他让宋颜她帮忙照看一下姥姥,她也不会遭这份罪。
宋清复拿出手机,先给郑悦苓打了电话:“苓儿啊,美美醒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你们别担心。”又给苏沐好和徐姥姥分别报了平安,电话那头徐姥姥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反复说着“谢天谢地”,还让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宋颜她,等自己身体好些了就过去探望。
挂了电话,病房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宋颜她脸上,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江婉茵削着苹果,果皮削得薄薄的,一圈圈缠在手上,宋清复坐在一旁看着,偶尔叮嘱两句“慢着点,别削到手”。徐淮卿则始终守在床边,目光没离开过宋颜她——只要人醒着,就什么都好。
赖淑雯和徐海渊没敢耽搁,直奔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去秦城的机票。三个小时的飞行里,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赖淑雯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变幻的云层,想起淮卿小时候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她这些年一直刻意让淮卿远离徐家,就是怕他受到伤害,可到头来,还是因为徐家的事,让他在意的人受了伤。徐海渊则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向宋清复道歉,如何挽回这份几乎要泡汤的合作。
直到出租车停在县医院门口,赖淑雯攥着衣角的手才微微松了些。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毕竟这是第一次以徐海渊妻子的身份,正式面对宋清复夫妇。
病房里,宋清复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几个保温桶。“美美刚醒,医生说不能吃咸的,也不能吃油腻的,我给她买了白粥和清淡的小菜。”他把一个小桶递到床边,又将其他的分给江婉茵和徐淮卿。
徐淮卿接了粥,先舀起一勺吹了吹,又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确认温度刚好,才小心地递到宋颜她唇边。宋颜她微微仰头,小口抿着,白粥的温度刚好,暖乎乎地滑进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徐淮卿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唇,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视线一对上就慌忙移开,脸颊悄悄泛起红,像熟透的苹果。
“叔叔阿姨你们先吃吧,”徐淮卿头也没抬,轻声对宋清复和江婉茵说,“我在这儿陪着颜她就行,等她吃完了,我再吃。”
江婉茵看着这一幕,眼里漾起软和的笑意,轻轻碰了碰宋清复的胳膊。宋清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勾了勾唇——两个孩子的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样安安稳稳、彼此惦记的模样,倒也挺好。
正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赖淑雯和徐海渊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局促的歉意,手里还提着一大袋营养品:“宋董,宋太太,我们来看看大小姐。给她带了点补身体的东西,不知道合不合她的口味。”
赖淑雯和徐海渊一进病房,宋清复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神色没什么波澜——来之前,林特助已经大概提过徐家的关系,倒不算意外。反倒是徐淮卿,手里的粥勺顿了顿,抬眼时眼里满是错愕,握着粥碗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太久没见赖淑雯了。上回通电话还是半年前,她在电话里叮嘱他注意身体,让他多给姥姥打电话。如今她站在那儿,穿着体面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只是眼角的细纹比记忆里深了些,想来这些年在徐家,也并不轻松。更让他发怔的是她身边的徐海渊——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印象里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都隔着层冷意,对方似乎从没想过要多看他一眼,更别说关心他的生活。
徐淮卿垂下眼,指尖攥紧了粥碗,碗沿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记得小时候姥姥偷偷说过,妈妈不是心甘情愿跟徐海渊的,是被找到后没办法才回了徐家。徐海渊从不来看他,或许也不是不在意,是妈妈压根没让他来?可徐海渊待妈妈似乎又不算差,给的钱总很宽裕——每次妈妈往他卡上转钱,数额都足够他和姥姥松快过日子,他自己总劝她留着,她却总说“你顾好自己和姥姥就行,妈妈这边不用你操心”。
就像他能去古楼湾国际高中,也是靠了免学费的政策和奖学金。本来该按时开学的,偏巧开学前村里姨奶奶走了,姨奶奶无儿无女,一直很疼他,亲戚大多在外头打工,赶不回来,他只能自己守着操持后事,忙前忙后半个多月,等忙完赶到学校,已经迟了快半个月。班主任找他谈话,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他只说家里有点事,没跟赖淑雯提过一个字,怕她担心,也怕她觉得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徐家的规矩,他不想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淮卿,”赖淑雯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我们来看看大小姐,谢谢你一直陪着她。”
徐淮卿“嗯”了一声,把粥碗轻轻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起身往旁边让了让,没敢多看她,也没看徐海渊。他能感觉到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关切,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让他浑身不自在。病房里一时静了静,只有宋颜她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滴答”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