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告一段落了

病房里的笑闹声正酣，童衍盯着屏幕上苏沐好画的歪歪扭扭的树干和几片零散的叶子，琢磨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歪脖子树！肯定是歪脖子树！”话音刚落，游戏界面弹出“猜对了”的提示，苏沐好立刻欢呼起来。可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沉稳的气场顺着门缝漫了进来，瞬间压下了屋里的喧闹。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身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鬓角虽染了些霜色，却丝毫不显老态，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沉淀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沉稳，正是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颜守元。他身边的女人穿一身月白色真丝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兰草纹样，针脚细密雅致，衬得她气质温婉又端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从容，是他的妻子汪蕊珠。

两人一进门，目光就没离开过床头的宋颜她，像是带着跨越岁月的牵挂。汪蕊珠眼圈先红了，脚步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快步走到床边又怕碰着她的伤口，只慢慢蹲下身，轻轻攥住她没打针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声音哽咽：“美美……我的外孙女……这么多年，外婆终于见到你了……”

宋颜她愣在原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下意识往身边的郑悦苓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郑悦苓的衣角，看向宋清复和江婉茵的眼神里满是茫然与无措——这两位陌生的老人，为什么用这样热切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喊她“外孙女”？

宋清复喉结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江婉茵也敛了脸上的笑，神色变得郑重。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无奈与决断。宋清复朝童衍使了个眼色，声音压低了些：“你先带悦苓和沐好出去走走，在楼下等我们消息。”

童衍虽不明就里，但看这阵仗也知道是有重要的事要谈，不敢多问，拉着还在发愣的郑悦苓，又扯了扯苏沐好的胳膊，三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病房门，将喧闹与外界的纷扰一并隔绝在外。

病房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汪蕊珠压抑的抽气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伤感。宋清复在宋颜她床边坐下，声音放得极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美美，有些事……爸妈瞒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告诉你了，这对你、对我们、对颜家，都该有个交代。”

江婉茵也走过来，挨着宋清复站定，指尖微微发颤，掌心沁出了细密的汗——这个秘密藏了十八年，今天终于要揭开，她既怕宋颜她无法接受，又盼着孩子能认祖归宗，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

“这位是颜守元外公，这位是汪蕊珠外婆。”宋清复先指了指颜守元和汪蕊珠，见宋颜她眼里的茫然更甚，睫毛轻轻颤抖着，才咬了咬牙继续说，“你从小就问，为什么很多长辈说你和你母亲长得像，可你总觉得自己和婉茵妈妈不像……其实，婉茵妈妈是你的继母。你的亲生妈妈，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叫颜也瑶，是颜家最宝贝的女儿。”

“颜也瑶”三个字一出口，汪蕊珠的眼泪彻底决堤，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宋颜她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湿意。颜守元伸手扶住她的肩，力道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宋颜她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与愧疚——那是他没能护住的女儿，留下的唯一念想。

“我和你妈妈虽然是家族联姻起的头，可相处下来，我们是真的相爱了，她温柔、善良，还带着点小任性，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人。”宋清复的声音低了些，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眼神变得温柔又伤感，“她怀你的时候身体就弱，医生劝她多休养，可她总说要给我生个漂亮女儿，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还亲手给你做小衣服、小鞋子。后来……后来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抢救了整整一夜，还是没能挺过来。”

宋颜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看看宋清复泛红的眼眶，又看看江婉茵满是担忧的脸，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带着哭腔：“那……那婉茵妈妈……她一直都知道吗？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妈妈走后，我怕刚出生的你没人好好照顾，日夜难安。婉茵是我的青梅竹马，她心肠好，知道我的难处，不顾家人反对，愿意嫁给我，替你妈妈守着你、疼你。”江婉茵蹲下身，握住宋颜她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很暖，像春日的阳光，“这些年没告诉你，一是怕你太小，承受不住失去亲生母亲的痛苦；二是怕你觉得我抢了妈妈的位置，怕你跟我生分，怕你不再亲近我……美美，对不起，让你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宋颜她没说话，只是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微微颤抖着。她一会儿看看哽咽不止的汪蕊珠，一会儿看看眼眶发红的江婉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原来她有过亲生妈妈，原来那个从未谋面的妈妈，曾那样期待她的到来；原来这些年对她视若珍宝、温柔体贴的妈妈，藏着这样深的隐忍与温柔，默默为她付出了这么多。

病房里静了好一会儿，只有汪蕊珠偶尔的啜泣声和宋颜她压抑的哭声。宋颜她望着眼前两位老人发红的眼眶，那里面的疼惜与牵挂做不了假；又看了看身边紧握着她手的江婉茵，还有宋清复沉在回忆里的侧脸，喉咙动了动，攒了半天的力气，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唤了一声：“外……外公，外婆。”

声音虽轻，却像一颗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水里，激起层层涟漪。颜守元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认亲：“欸！欸！我的好外孙女！外公在！外公终于等到你喊我了！”汪蕊珠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把宋颜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掉得更凶，嘴角却扬着欣慰的笑，一遍遍地应：“哎，外婆在呢，美美……我的好孩子，外婆在这儿……”

等情绪稍稍平复些，颜守元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宋颜她脸上，越看越心软，越看越觉得像自己的女儿：“你妈妈以前啊，也像你这样，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个小小的梨涡，跟你现在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像。”

汪蕊珠也接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浓浓的怀念：“她小时候就爱闹，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样样敢，偏偏生了副娇俏模样，皮肤白白嫩嫩的，像个瓷娃娃。你外公总说她是‘窝里横’，在家胆大包天，出去见了生人倒会害羞，躲在我身后不肯出来。”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宋颜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暖意，“你这眉眼，这性子，还有这份善良，跟她年轻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喜欢吃甜的这点都一样。”

宋颜她静静地听着，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珠的蝶翼，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揪着疼了，反倒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得满满的。她想象着妈妈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想象着妈妈怀着她时温柔的神情，好像离那个从未见过的人近了些，不再是遥远的一个名字。

宋清复在一旁看着，也红了眼眶，伸手轻轻揉了揉宋颜她的头发，声音带着满满的宠溺：“你名字里的‘颜’，就是随了你妈妈的姓。”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你出生那天，你妈妈还笑着说，要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既要带着她的痕迹，又要祝你一生顺遂。后来……后来她走了，我和你外公外婆商量，就定下了‘颜’字，既取‘颜家’的根，让你记得自己的来处，也取‘笑颜’的暖，盼着你这辈子，总能笑着过日子，没有烦恼。而且你的‘她’字，也是根据你妈妈的‘也’字改的，就是想让你身上，永远带着你妈妈的影子。”

“美美……”汪蕊珠把宋颜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次却带着满满的喜悦与释然，“好名字，真好。你妈妈若是能看见你现在这样健康、善良，一定也会笑得合不拢嘴，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颜守元也跟着点头，看向宋颜她的目光里满是疼惜与珍视，像是要把这十八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病房里的空气不再是刚才的沉重，反倒裹着些微的暖意，混着老人的絮语、浅浅的泪意和浓浓的牵挂，把那些藏了多年的秘密与思念，一点点递到了宋颜她心里，生根发芽。

医生来查房时，看着宋颜她虽还有泪痕却明显恢复得不错的气色，笑着松了口：“恢复得比预期还好，伤口愈合得很顺利，今天就能办出院了，回家后注意休息，别做剧烈运动，按时换药复查就行。”

这话落定，病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宋清复和江婉茵立刻忙着去办出院手续，颜守元则仔细叮嘱汪蕊珠给宋颜她裹好薄毯，又检查了一遍随身的药品，生怕她路上着凉或不舒服。没多耽搁，四人先带着宋颜她去了机场，打算先带她去京城的墓园看看颜也瑶，让母女俩“见”一面。他们径直登上了飞往京城的航班——宋清复早已在京城的宋宅备好了颜守元和汪蕊珠的住处，想让宋颜她多陪两个老人家几天，好好弥补这些年的空白。

另一边，徐海渊和赖淑雯跟徐淮卿打了招呼，开着苏家的车先往徐姥姥家去。邵县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叶盈盈的案子也交由警方处理，他们得回去收拾些行李，还有徐姥姥托付的一些老物件，好按之前的打算往沪城去，开启新的生活。徐淮卿则留在医院，仔细把宋颜她住院时用惯的保温杯、靠枕、几本没看完的书，还有她带来的衣物、护肤品都一一归置进箱子里，分类摆放整齐，连一根发绳都没落下，等着后面一起带走，生怕遗漏了她的东西。

苏沐好是跟着苏家的管家走的，临走前还特意跑到宋颜她原来的病房门口，踮着脚尖往里面望了望，没看到人，便挥了挥手，脆生生地喊：“美美姐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玩！”说完才一步三回头地被管家牵着手离开，小小的身影里满是不舍。

等宋清复一行登上飞往京城的航班，徐海渊他们也收拾妥了行李，徐姥姥站在院门口送别，反复叮嘱徐淮卿“到了沪城要好好照顾自己，常给姥姥打电话”，眼里满是不舍。徐淮卿把宋颜她的行李和他们的东西一并规整好，几人凑到了机场。赖淑雯、徐海渊、徐淮卿，还有一直放心不下宋颜她、执意要跟着去冀城等她回来的郑悦苓，一起换了登机牌，登上了飞往冀城的航班。飞机起飞时，舷窗外的云絮翻涌，像是把这些日子的波折、惊险与牵挂都轻轻拢了去，只余下前路稳稳的暖意与对未来的期盼，在万米高空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