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看着乾隆赠予陈家洛璞玉的片段,一阵冷风划过指尖,转头看窗沿,落叶蹁跹如蝶,帘卷西风,一地枯叶零碎。
不合时宜,下了一场冷雨,凄清,孤寂。牧童,杏花,少年,又如雨声淅淅沥沥闯入她干涸的心。
寒蝉凄切,骤雨初歇。那时总下雨,凝洗的天空明澈。
那是清澈如水的中学时代。
相逢便如骤雨初晴,猝不及防,一瞥惊鸿,悄生暗长。
他爱书如命。
她听闻他家有一墙书。
她记她上讲台介绍《平凡的世界》时,他在台下共鸣:“这本书很好看。”是知识的共振,情感的同频,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识沧海桑田,少安与晓霞三年之约的韵脚,阴差阳错,发生在她的人生轨迹。
她因他的耳濡目染接触了武侠小说,武林争霸,华山论剑,战守襄阳,他调侃她以后可以像郭襄信步而行,削发为尼, 她笑得乐不可支。可今而回想,璞玉的告诫,怪不得记忆凌霄云卷,怪不得萍水相逢,有缘无分。
她见他庄重而倔强地递给她一本书,她惊奇而怯懦地接过。教室,晚霞,白炽灯。年少无知,她不知何意。可木讷的树终会开花,待她后知后觉,已情随事迁,回顾那些记忆深浅不一的脚印,只轻飘喟叹“只是当时已惘然”的落款。
三年很短,悲欢离合弹指间。三年很长,霖雨凄风心易变。三年,成长削疤剔骨般磨蚀着皎月初心,染缸污浑。
他理性至极而成熟,温润深沉,总走在前路不回头。
她却感性泛滥不知世故,敏感晚熟,总不合时宜地疏冷怪异。
正如当年放学,夜路,霓虹。她骑单车筋疲力尽因成绩失意边蹬边哭,他总从后边飞驰而过不回头,片叶不沾身。
她为他做了很多事,细密如丝线,纵使毫无意义。
她在日记一撇一捺写下关于他的细节与独白,纵横捭阖,春来夏往,秋收冬藏,支撑她走过命运痛脚的砾粒。
她只道倾慕他年级范文的斐然文笔,提笔写下一篇一篇伤春悲秋的青春小说聊以慰藉。
美术课上展示他的画,大树林跃然纸上,她照葫芦画瓢会了一点厚涂。
只因生物答题卡惊鸿一瞥,他苍劲飘逸的行书,从此,行云流水的墨珠晕染她的字帖,一横一竖的描摹记忆中的感觉。
阳过叶缝,密密匝匝,海红豆粗大如锥,她蹲在树下仔仔细细捡掉落的小红豆,混着泥土的松软,浸着绿叶的清香。她认认真真装进小漂流瓶,飘洋过海的思绪绵长。
小王子的狐狸说,这叫驯养。
碧云天,黄花卷地,一晃三年。
冷雨无涯,狂风骤雨把她的花枝招展淋得狼狈不堪。褒贬不一的词硬生生挤进她浮沉雨打萍的生活。她花了妆,发丝如草芥成条,蛋糕裙浸透凄水,手中的资料也泡软如泥。
在中学最常去的奶茶店前,相逢猝不及防。灰街,冰雨,少年。
他依旧如松般挺立,撑着黑色大伞,眉眼温润如初,眼眸却是她未见的睿智冷漠,如冷雪落冰窟。
擦肩而过,她让冰冷的雨水洗濯身上每个毛孔。
她慧觉,他们已经渐行渐远,甚至形同陌路了。
纵然他们曾是同学。
纵使相逢,应作不识。
又是一年寒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