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我裹着连帽卫衣站在摄影棚外。风刮得厉害，墙角的枯叶打着旋儿扑到脚边。我把假发套往下压了压，美瞳边缘有点干涩，但眼下不是调整的时候。
面前这栋废弃工厂外表破得能拍恐怖片。生锈的大门半开着，铁链缠在门把手上晃荡。墙缝里钻出几根杂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远处高压电线嗡嗡作响，塑料袋挂在铁丝网上飘来飘去。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导航显示没错。神秘剧组给的地址就是这里。经纪人说对方开价不低，但没提过试镜场地是这种鬼地方。
鞋底的微型录音笔硌得脚心发疼。我伸手摸了下电子纹身，信号正常。证件夹里躺着“林小悠”的身份证，照片上那张脸跟我现在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推开铁门时金属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里比想象中亮，白炽灯从天花板垂下来，照得满地灰尘像雪花一样飘。几个候场演员缩在角落，看我进来时眼神闪躲。
“姓名？”登记台后坐着个穿黑T恤的男人，胸牌上印着“老周”两个字。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手里的烟差点烧到手指。
我报上假名，余光扫到他胸牌上的姓氏——周永康。这个名字在我电脑加密档案里出现过，是当年封杀名单上的执行人之一。
登记表递过来时，我故意把证件夹敞开一点。他接过身份证时动作顿了顿，但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露。
“里面请。”他指了指最里头的门，“导演让他们先准备。”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眼前的布景让我心里一紧——标准的医院手术室，墙上还挂着心电图仪，滴答声规律地响着。灯光亮得刺眼，地板擦得能当镜子照。
几个工作人员在角落调试设备，看见我进来也只是点了点头。有个女演员坐在轮椅上补妆，嘴唇咬得发白。空调开得太低，手指碰到金属器械时黏着皮肤。
我找了张塑料椅坐下，膝盖抵着前面的病床。床垫是新的，但枕头上留着一圈水渍，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下一组！”副导演的声音从幕布后传来。
轮到我的时候，我抽到了重症监护室家属的角色。剧本提示只有两行字：“病人情况危急，医生刚刚宣布放弃治疗。家属情绪崩溃。”
我蹲在病床前，手指轻轻搭在扮演病人的演员手腕上。他的脉搏跳得很稳，就像我当年蜷缩在公寓角落时的心跳。
“求您再想想办法……”我嗓音发颤，眼尾泛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没掉，但颤抖的肩膀和哽咽的呼吸骗不了人。
场务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响。
“停！”副导演突然喊停，冲我点点头。
我缓缓起身，背对镜头整理呼吸。后颈有点凉，汗水滑下去的触感格外清晰。
“导演觉得不错。”助理走过来给我递水，“让您稍等，他马上出来。”
我接过瓶子，手指在标签上摩挲。水是温的，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主控室窗帘紧闭，没人知道里面坐着谁。
二十分钟后，扩音器里终于传出导演的声音：“其他人都出去，让林小姐进来。”
推开玻璃门时，我听见自己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主控室比外头还要冷，四面都是监控屏幕，蓝光照得人脸发青。
“你演得比新闻里的沈昭昭好多了。”画外音从角落传来，带着点南方口音。我认得这个声音，就是昨天晚上闯进我家的那个西装男的雇主。
屏幕上突然开始播放旧新闻。画面里是我被网暴最严重的时候，经纪人哭着接受采访，窗外暴雨如注。
“这段戏拍得怎么样？”导演问。
我嘴角翘了翘，“演技太假了。”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尤其是那个‘受害者’，眼神不够绝望。”
他轻笑一声，“要不要重演一遍？”
“当然。”我解开卫衣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这次我会把指甲抠进掌心，让痛苦更真实。”
“够了。”他站起身，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巨大的蝙蝠。“有人不想你继续演下去。”
我看着他，慢慢坐下来。右手悄悄按下录音笔，金属外壳贴着手腕冰凉。
“你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当试镜场地吗？”他踱到我身边，身上有股雪松香，“因为这是你人生最后一场戏开始的地方。”
我抬眼看他，“那导演希望我演完什么？”
他弯腰凑近，我能闻到他领口残留的香水味。手指关节蹭过我耳垂，动作轻得像是不小心。
“沈小姐，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反手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皱眉。但脸上笑容没变，“导演想看什么样的结局？”
他抽回手，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三下。监视器红光闪烁，像是无声的倒计时。
“拿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我接过来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表带——跟我昨天从入侵者身上顺来的手表是同一款。
纸条上写着“周慕生，梧桐巷13号”。这个名字出现在U盘里的合同签名栏，是当年负责数据销毁的中间人。
“这是新剧本？”我问。
“算是彩蛋。”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有兴趣的话，今晚八点。”
我站起身，把纸条塞进贴身口袋。阳光从通风口漏进来，照在控制台上。十几个屏幕里，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和身后男人交错的身影。
走出摄影棚时，天已经亮了。晨雾散开，远处高架桥上车流涌动。我把卫衣帽子戴上，快步走向地下车库。
系统在手机上弹出新任务提示，但我没点开。梧桐巷那边需要准备，还有那个周慕生的身份要确认。
上车前我最后看了眼摄影棚。破败的厂房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荒凉，但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引擎发动时，我摸了摸电子纹身。昨夜的雨水还没干，挡风玻璃上留着斑驳的痕迹。
踩下油门的瞬间，耳机里传来录音笔的启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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