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熄灯铃响过,204室陷入黑暗,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新室友周小年和赵旭阳已经洗漱完毕,周小年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刷游戏视频,屏幕的光映亮他专注的脸;赵旭阳则在书桌前借着充电台灯微弱的光,奋笔疾书地补着白天没写完的化学作业,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江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胡乱擦了两下,就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拿起手机准备上床。今天训练强度大,他感觉手机电量岌岌可危,习惯性地往书桌下方的插座摸去——却摸了个空。他低头一看,插座上已经插着一个白色的充电头,连着的是沈怀舟的手机。
——又是他! 江溯心里一阵烦躁。明明有两个插座,沈怀舟偏偏占了他平时常用的那个。他盯着那个充电头,像盯着一个挑衅的标志。他完全可以去用另一个插座,但那股别扭劲儿上来了,他偏不。他收回手,把电量告急的手机扔到床上,决定硬撑到明天。
“溯哥,你不充电啊?”周小年摘下一边耳机,随口问了一句,“明天早上有老班的课,别到时候手机没电闹铃不响。”
“用不着你操心。”江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背对着宿舍中央。
沈怀舟正坐在自己书桌前,就着赵旭阳那边漏过来的微弱台灯光,安静地看着一本外文原著,对这边的动静恍若未闻。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轮廓分明,沉静得有些疏离。
夜里,江溯睡得并不踏实,白天训练积累的肌肉酸痛和心里那点莫名的憋闷交织在一起。后半夜,他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侧过身压抑地咳了几声。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周小年轻微的鼾声和赵旭阳翻身时床板的吱呀声。他咳完,正准备继续睡,却听到斜上方沈怀舟的床铺传来极轻微的响动。接着,一瓶开盖的、带着凉意的润喉糖从上面递了下来,悬在他的枕头边。那个熟悉的薄荷味,江溯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阴魂不散!连咳嗽都要管? 江溯闭着眼,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那只手举着瓶子,耐心地等了几秒。上铺传来赵旭阳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咳嗽啊?没事吧……”沈怀舟低低应了句:“没事,睡吧。”那只手终于收了回去,润喉糖被轻轻放在了两床之间的扶梯踏板上。
江溯心里那股火更旺了。——他凭什么替我回答?显摆他醒着?体贴给谁看? 他越想越气,喉咙更痒了,但又强忍着不敢再咳,生怕又引来什么“关怀”。他就那么憋着,直到快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江溯是被周小年的闹钟吵醒的。他头疼欲裂,喉咙干得像砂纸。摸过手机一看,果然因为没充电自动关机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床洗漱。经过书桌时,他瞥见那个插座依然被沈怀舟的充电头占据着,而自己的手机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像个被遗弃的伤员。
上午课间,江溯渴得厉害,想去小卖部买水,一摸口袋才发现身无分文——手机支付时代,关机等于破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周围同学人手一瓶饮料,郁闷地靠墙站着。这时,一瓶矿泉水递到他眼前。是沈怀舟,他刚从老师办公室抱作业本回来,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先喝点水。”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周小年正好从旁边经过,看见这一幕,吹了声口哨:“哇哦,舟哥,爱心送水啊!”
江溯的脸瞬间涨红,一把推开那瓶水,“用不着!”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怀舟举着水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把水收回,拧开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抱着作业本走进了教室。
那一整天,江溯都处于一种低电量且极度烦躁的状态。晚上回到宿舍,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充电器。结果发现,不仅插座被占着,他常放充电器的抽屉里也空空如也。他翻遍了书包和柜子,就是找不到。
“找什么呢溯哥?”赵旭阳一边泡脚一边问。
“充电器。”江溯没好气。
“咦?我下午好像看见舟哥桌上有个多余的,跟你那个挺像的,是不是他捡到了?”
江溯心里一沉。——果然是他! 他立刻走到沈怀舟书桌前,果然看见一个同款的充电器端端正正摆在笔记本旁边。他一把抓起来,质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你……”
沈怀舟正戴着耳机看视频,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充电器上,平静地说:“下午扫地时在你床底下发现的,充不了电,接口可能坏了。”他指了指充电头的位置,那里确实有一道不明显的裂痕。“我有个备用的,你先用。”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崭新的、同品牌的充电器,递了过来。
江溯所有质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个确实有裂痕的充电器,又看了看沈怀舟递过来的那个新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周磊凑过来看了一眼:“嘿,还真是!舟哥心真细啊,这都能发现。溯哥你这粗心大意的,要不是舟哥,你今晚还得抓瞎。”
——又是这样! 江溯觉得无比难堪。他宁愿自己的充电器彻底报废,也不想接受沈怀舟的“施舍”。他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沈怀舟举着充电器,等了几秒,见他没有反应,便轻轻把充电器放在了他桌角,然后转回头,继续看他的视频,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终,江溯还是用了那个新充电器。手机屏幕亮起,电量标志开始跳动的那一刻,他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屈辱的、被迫接受的感觉。他盯着充电线上那个陌生的品牌logo,觉得无比刺眼。
临睡前,江溯发现白天沈怀舟给他的那瓶矿泉水,不知被谁放在了他床头柜上。瓶身冰凉,凝结着水珠。他喉咙干得冒烟,犹豫再三,还是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燥热和不适。
他放下水瓶,目光扫过对面书桌下并排插着的两个充电器,一个是沈怀舟的,一个是他“被迫”使用的。两个白色的充电头紧挨着,指示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那个夜晚,江溯很久都没睡着。 他听着周小年的鼾声和赵旭阳磨牙的声音,心里乱糟糟的。润喉糖、矿泉水、充电器……这些看似零碎的物品,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缠住。他讨厌这种被沈怀舟无处不在的“周到”所笼罩的感觉,更讨厌自己在这种“周到”下,偶尔闪现的一丝……可耻的依赖。而沈怀舟,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火大的平静,仿佛一切只是顺手而为,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这种捉摸不透,比直接的冲突更让江溯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