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晨露总带着松针的清冽,魏无羡趴在冷泉边的青石上,看蓝忘机挽着衣袖浣洗他前几日滚进泥塘的抹额。水纹漫过对方皓白的手腕,将那截常年被琴弦磨出的薄茧浸得愈发清晰。
“蓝湛,你看这抹额洗得比雪还白,要不借我再戴几日?”他晃着脚踢起水花,溅在蓝忘机素白的衣摆上,晕开一小片浅痕。
蓝忘机将洗净的抹额晾在竹架上,转身时眸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第三次了,魏婴。”话音未落,已被扑过来的人勾住了胳膊。魏无羡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薄汗,混着山间草木的气息,像团温暖的小太阳,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钻。
“前两次是意外嘛,”魏无羡仰头看他,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下颌,“再说蓝二公子的抹额,戴在我头上才好看。”他说这话时眼尾微微上挑,睫毛上还沾着冷泉的水汽,看得蓝忘机喉结轻轻动了动,伸手将人往旁边扶了扶,“去换件干净衣裳,卯时的早课要迟了。”
可等两人并肩走到学堂外,魏无羡的袖子里却鼓鼓囊囊塞着什么。他冲蓝忘机眨眨眼,趁先生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偷偷摸出颗裹着糖纸的枇杷糖,飞快塞进对方手里。蓝忘机指尖一蜷,那点甜意隔着薄纸渗过来,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圈圈软绵的涟漪。
午后的阳光透过藏书阁的雕花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魏无羡趴在堆满卷宗的案几上,看蓝忘机用小楷抄录家规。对方握笔的姿势永远端正,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都带着雅正的意味,可落在魏无羡眼里,却觉得那认真的侧脸比任何话本里的公子都好看。
“蓝湛,你看这砚台里的墨快干了,我帮你添点水?”他自告奋勇地拿起水壶,却“不小心”将半盏水泼在了蓝忘机的手背上。没等对方开口,已经捉过那只手按在自己掌心,用帕子细细擦拭,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对方微凉的指缝。
蓝忘机的耳尖悄悄红了,却任由他摆弄。帕子上绣着的小莲花蹭过手腕,带来点痒意,他垂眸时正看见魏无羡低头轻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傍晚时分,两人提着食盒去后山喂兔子。魏无羡蹲在竹笼前,将切成小块的苹果递进去,看雪白的团子们围着他的手打转。蓝忘机坐在他身侧,安静地看着,忽然递过来块刚烤好的莲蓬。
“刚从莲塘摘的,”他声音放得很轻,“你上次说想吃。”
魏无羡咬着清甜的莲籽,忽然凑近他耳边:“蓝湛,你知道吗?这些兔子里,有只最胖的总跟着我,肯定是你偷偷教它认人了。”热气拂过耳廓,蓝忘机偏过头,正撞进对方盛满笑意的眼眸里,那里映着晚霞,也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夜色漫上山脊时,两人坐在雅室的窗前分酒喝。天子笑的清冽混着桂花酿的甜,魏无羡喝得脸颊发红,却还执着地要和蓝忘机碰杯。瓷杯相击的脆响里,他忽然指着窗外的流萤说:“蓝湛你看,它们飞得像不像你上次弹的《清心音》?”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将他快要滑落的外袍往上提了提。魏无羡却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发丝蹭过颈侧,带来点微痒的触感。“其实我更喜欢听你弹的《忘羡》,”他声音含糊着,带着点酒后的慵懒,“每次听都觉得,好像我们就这样坐了一辈子。”
肩头的人渐渐呼吸均匀,蓝忘机低头,看见魏无羡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他抬手,轻轻将落在对方脸颊上的碎发拂开,指尖触到那点温热的皮肤时,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窗外的月光淌进来,在地板上织成银纱。蓝忘机拿起落在案上的陈情笛,指尖在冰凉的笛身上轻轻摩挲。他想起白日里魏无羡趴在兔子笼前笑的样子,想起对方偷偷往他书里夹的小纸条,想起冷泉边飞溅的水花,忽然觉得,所谓雅正,或许从来都不是端坐如松,而是能这样陪着一个人,看遍云深不知处的朝朝暮暮。
他将睡着的人小心地往怀里拢了拢,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像听着世间最动听的韵律。竹窗外的流萤还在飞,晚风卷着桂花香穿过回廊,一切都安静得恰到好处,仿佛能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