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手静默地悬在林晞面前,没有逼近,亦不曾收回。它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却奇异地不带丝毫恶意。
林晞心跳如擂鼓,几乎震耳欲聋。他瞥了一眼昏死在地的黑衣男人,又望向眼前这无法理解的非人存在。
拒绝?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落得同样下场,甚至更糟。接受?前方是彻底的未知,是踏入一个非人存在的领域,生死难料。
然而,近乎燃烧的好奇心与对真相本能的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颤抖地、缓慢地伸出自己的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流动的黑暗时——
周遭景象骤然扭曲。
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揉皱又展开。废弃车间的景象如褪色油画般剥落消散,铁锈与尘埃的气味被一种奇异的气息取代——像是雨后旷野混合着古老书卷的清冷味道。
光线彻底改变。并非纯粹黑暗,而是一种柔和的幽暗,仿佛万物都自内而外散发着微光。林晞发现自己立于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脚下是光滑如镜却看不清材质的平面,倒映着上方流淌的、极光般的幽暗能量流。远方,阴影与记忆碎片构成嶙峋“山峦”,更远处,无垠的星辰微光无声闪烁。深沉的、古老的寂静笼罩一切。
这就是……“影”的国度?
林晞震撼得忘记呼吸。世界的表象之下,竟藏着如此超乎想象的奇观。
墨站在他几步之外,身形与这片幽暗完美融合。他收回手, silent地“看”着林晞,仿佛给予他适应的时间。
在这里,林晞更清晰地“感受”到墨的存在。那是一种直接的、精神层面的感知:浩瀚如星海的古老,深植于本质的非人冷漠,但同时……还有一种极深的疲惫,以及被冰冷层层包裹的、难以触及的孤独。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林晞鼓起勇气问道。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突兀。
墨并未以语言回应。
但一段“信息”直接浮现在林晞脑海。那不是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理解”。
他“理解”到,黑衣男人所属组织名为“烛龙”,是一个以清除“异常”、维持“现实稳定”为目标的极端人类组织。他们视墨这类存在为必须消灭的威胁。
他接着“理解”到,墨最初现身,确实是因为林晞独特的“通灵之心”灵魂所散发的能量,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对墨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甚至是某种“滋养”。
最后,一段更加模糊却震撼的“信息”涌来。
碎片化的景象掠过脑海:古老战场、咆哮的扭曲怪物、一个破碎的巨眼符文……墨与一头更恐怖的阴影巨兽惨烈搏杀,最终将其撕裂吞噬,自身也受到重创,陷入漫长沉寂。而那破碎的“眼睛”符文,与他之前见过的惊人相似。
“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晞踉跄一步,大脑嗡嗡作响,脸色苍白。
他明白了许多。墨并非纯粹的“恶”,他自身受伤,且有“烛龙”这样的敌人。而自己,因特殊灵魂被卷入了纷争中心。
“所以,‘瞳现则灾至’……指的并不是你,而是……你对抗过的那个东西?那个‘眼睛’?”林晞颤声问道。
墨的身影微微一动。林晞感受到一种默认的、带着沉重感的情绪。
又一段“信息”传来。
是警告。烛龙组织已注意到林晞,绝不会放过他。他的公寓、大学,不再安全。
而这里——这片“影域”,是墨力量延伸的国度,是眼下唯一能隔绝追踪、提供暂时安全的地方。
林晞愣住了。这意味着他不能回去了?要被“困”于此?
仿佛感知到他的抗拒,墨向他靠近一步。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再次笼罩,但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笨拙的、试图安抚的意味。一种“留下,安全”的简单意念传递过来。
林晞看着这无法用人类伦理衡量的存在,心情复杂到极点。这是软禁?还是保护?或许兼而有之。
旋即,他脑海中浮现清晰的“图像”:那本《荆楚祷祀考》和复印纸。
接着是一个明确的“请求”:
需要……更多的……“知识”……关于……“契约”……和……“修复”……
图像聚焦于古籍与破碎的“眼睛”符文。
林晞瞬间明了。墨带他来此,不止为保护(或囚禁),更是需要他的能力——接触、理解并寻找隐藏于人世的古老知识。墨在寻找修复自身或彻底解决“眼睛”隐患的方法!
他的人类学识,成了面对非人存在时唯一的“筹码”。
代价是他暂时的自由,以及彻底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暗面世界。
林晞抬起头,望向这片幽暗国度唯一的主人,声音干涩:“如果……我帮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
墨 silent地“看”着他。无尽的幽暗在身后流淌。
一种近乎承诺的、冰冷的意念缓缓传来:
“则……黑暗……永护……汝身。”
是庇护?还是永恒的束缚?林晞无从分辨。
但他知道,从踏入这里起,他的人生已彻底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研究生,他成了一个古老存在的“囚徒”、“合作者”,以及……它唯一能与外界连接的“桥梁”。
新的“悬赏”已然明确,而通往答案的道路,隐于浩如烟海的人类与非人历史之中,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