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卷着最后一片银杏叶落在慕杳黎的窗台时,她正握着那支断了墨的钢笔。笔杆上刻着极小的“桂”字,是十岁那年张桂源用美工刀一点点凿出来的,边缘至今还带着少年笨拙的温度。
那时巷口的老银杏还是半大的树苗,他们总在放学后蹲在树下捡最圆的叶子,左奇函说要把叶脉拓在信纸上,寄给未来当idol的自己。慕杳黎记得他唱歌时会微微偏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里亮晶晶的光,像把整个夏夜的星光都拢在了里面。
慕杳黎永远都不会忘了他说
张桂源“杳杳,等我站在舞台上,第一个唱给你听”
声音带着槐花香,落在她耳边,烫了好多年
十二岁的夏天来得猝不及防。张桂源的行李箱立在巷口,拉链没拉严,露出半件印着练习生字样的黑色T恤。
他妈妈在门边抹眼泪,说北京的公司来选人的,机会难得。
慕杳黎攥着刚摘的栀子花跑过去,花瓣被捏得发皱,汁液沾在手心,黏糊糊的像没说出口的话。张桂源蹲下来,帮她把乱了的刘海别到耳后,手指碰到耳垂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蝉鸣。
张桂源“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说
少女点了点头,看着他拖着行李箱转身,背影一点点融进巷口的阳光里,再也没回来。
后来巷口的银杏长得比屋顶还高,慕杳黎每年都会捡一片最完整的叶子,夹在厚厚的词典里。
她收到过两封来自北京的信,字迹从少年的潦草变得工整,信里说训练很累,每天要练到凌晨,说宿舍窗外有棵梧桐树,很像老家的银杏。第三封信迟迟没来,再后来,她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张桂源。
他站在璀璨的舞台中央,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唱着她从没听过的歌。镜头扫过他的脸,褪去了稚气,却依然会在唱歌时微微偏头,只是那双眼里的光,隔着屏幕看过去,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星辰。
节目结束时,主持人问他有没有想对特别的人说的话,他顿了顿,笑着说
张桂源“希望所有喜欢我的人永远平安喜乐”
语气温和,却再也没提过巷口的银杏,没提过那个等他寄信的人。
慕杳黎“他大概是太忙了”
这是被大人问起是慕杳黎的回答,可是到底是太忙了还是忘了只有他自己知道
慕杳黎把词典里的银杏叶翻出来,一片一片铺在桌上,阳光透过叶脉,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她拿起那支断墨的钢笔,想写点什么,笔尖悬在纸上,却只落下一滴墨渍,像颗没掉下来的眼泪。
窗外的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她忽然想起张桂源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远,远到后来的很多年里,她总在梦里听见他说
张桂源“杳杳,等我回来”
醒来时,却只有满室的银杏香,和一本没寄出去的、夹满落叶的词典。
或许有些约定,本就不需要兑现。就像巷口的银杏,每年都会落叶,就像她想起他时,心里依然会泛起槐花香般的温柔,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