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气息决堤而出,如亿万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瞬间冲垮了山顶。空气凝成流动的墨汁,吸入肺腑,是铁锈与万年尘埃的腐朽味。耳畔轰鸣,似远古巨兽在地心咆哮,又似无数亡魂在风中齐声恸哭。
君无忌立于风暴中心,衣袍猎猎,如刀刮骨。怀中的阿蛮,气息已微若游丝。她指尖冰凉,唇色泛紫,脖颈处蛛网般的黑纹,正僵硬地向心口蔓延。每一次浅促的呼吸,都像一根针,扎进他心里。
渗入他体内的阴寒之力,疯狂侵蚀着四肢百骸,如坠冰窟。唯有心脏处,一簇不灭的金焰仍在燃烧——那是荒古圣体最后的倔强。
他指尖的伤口依旧灼痛。血珠滑落,砸在石台上。
“滋——”
一缕腥香的白烟腾起。那是钥匙,滚烫如烙印。
他死死盯着石台上那道不断扩张又收缩的漆黑裂缝。穿越者的灵魂,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明白了。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禁地入口。这是封印荒古圣体力量的核心阵眼!君家先祖,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封存力量,等待后人以血脉为引,重新唤醒!
今日,血引术成,圣体复苏,是解开这万古枷锁的唯一契机。
若此刻迟疑,裂缝闭合,家族的真相将永埋地下,阿蛮也必死无疑!
心念电转间,那道本将消散的幻影——君战苍,竟在月华与古气的交融下,再度凝实。
银辉洒落,轮廓泛起微光涟漪,如同水波中的倒影。
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仿佛跨越时空长河,直直锁定了君无忌。
“血为契,魂为引……”沧桑低语如洪钟大吕,在他灵魂深处震响,“唯有承载吾族至高血脉者,方可触碰‘轮回之门’。”
话音未落,一道由无数残缺符文构成的光链,凭空浮现,勾勒出一条玄奥无比的路径——启灵星轨!
君无忌心头剧震:“原来如此……唯有至亲血脉之精血,方可唤醒这沉眠的启灵符阵!”
月华忽黯。
幻影如沙溃散。
天地,陷入死寂。
就在这刹那——
一股阴寒杀意自远处袭来,刺骨如霜刃贴颈!
“小畜生,你休想!”
凄厉的怒吼炸响!
君烈挣扎爬起,满脸是血,神情癫狂。他看着裂缝,看着光链,恐惧压倒了理智。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他嘶声咆哮,双手猛然合十。
掌心之间,一道漆黑如墨的符印缓缓凝聚。它扭曲蠕动,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散发出与君家血脉相克相斥的阴寒能量。符印出现,空气凝固,草木枯萎,露珠冻结成黑霜。
“镇压令?!”崖顶的君玄罡失声惊呼,满脸难以置信,“不!这不是真正的镇压令!你……你竟敢用噬魂邪术污染祖器核心,炼制伪令!”
那赫然是本应由老祖执掌,用以镇压血脉的至高信物。此刻,却充满了邪异与歹毒。
“老祖闭关不出,我便是君家的天!”君烈狞笑,状若疯魔,“今日,我便代行祖训,让你这逆种死在祖宗的规矩之下!”
话音落,符印出!
漆黑的“镇压令”脱手飞出,在空中瞬间放大,化作小山般的黑色巨印,携着镇压万灵、湮灭血脉的恐怖威势,直直拍向君无忌的眉心!
破空声尖锐刺耳,地面被压迫得龟裂蔓延。
千钧一发!
“竖子敢尔!”
苍老怒喝响彻山巅。
君玄罡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崖顶跃下,手中那根黝黑铁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将毕生修为灌注其中,猛然横杖一挡!
铛——!
金铁交鸣,刺破耳膜。
黑色巨印与铁杖悍然相撞,激荡出一圈肉眼可见的黑色冲击波。碎石如箭四射,在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君玄罡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阴寒巨力涌来。
“咔嚓!”
铁杖发出一声哀鸣,崩裂一角!
他如遭雷击,倒飞而出,一口鲜血狂喷,虎口迸裂,血肉模糊。落地时踉跄数步,终拄杖而立。
“够了,君烈!”他颤巍巍站起,眼中再无犹豫,只剩冰冷的决绝,“你早已背叛祖训!”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然而,这宝贵的一瞬,为君无忌赢得了时间。
趁着爆炸掀起的狂风撕裂空气,乱石飞溅,他借力腾身,踏着残余古气与翻卷的能量流,在电光火石间掠至裂缝前方。脚下大地因巨印坠落而震颤不止,但他脚步未停,眼中唯有一门。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如一头逆流而上的金色狂龙,疾冲向前!
“开!”
一声低吼,君无忌左手死死按住裂缝边缘,任由锋利的石棱割破掌心。更多鲜血涌入,血肉与古石摩擦,发出“嗤嗤”轻响,焦臭弥漫。
他的右拳,燃起炽烈的金色煞焰,六道轮回的虚影在拳锋之上若隐若现。拳风所至,空气扭曲爆鸣。
他没有轰向敌人,而是狠狠一拳,砸向了身前的地面!
《六道轮回拳》拳意,震地!
轰隆!
拳力并非为了破坏,而是化作一道独特的震荡波,沿着地脉瞬间传导至整个封印法阵的节点,意图扰乱其稳定的结构。
大地如鼓面震动,裂缝中溢出的气息骤然加剧,带着远古战场的血腥与神庙焚香的余烬味。
与此同时,他猛地咬破舌尖!
“噗——”
一口混合了自身精元与荒古圣体气血的紫金血液,如利箭般喷出。滚烫的血雾在空中划出弧线,不偏不倚,精准洒在了空中那道即将熄灭的符文光链之上!
刹那间,天地震动!
嗡——!!!
紫金血液与符文光链接触的瞬间,仿佛火星落入油锅。
整座石台轰然爆开,碎石如雨,热浪扑面。
一道金黑二色交织的璀璨光柱,裹挟着无尽的荒古气息,冲天而起,撕裂云霄!
那道漆黑的裂缝在光柱中骤然扩张,化作一个高约丈许的幽深通道。
通道之内,一片混沌。唯有阵阵低沉的钟声,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从轮回的尽头悠悠回荡。每一声,都敲击在心头,震得灵魂战栗。
成了!
轮回之门,开了!
然而,通道开启仅仅三息,便开始剧烈收缩,边缘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快进去!”君玄罡不顾伤势,嘶声警告,声音沙哑如砂纸磨喉,“少主,此门一入,便再也回不了头!里面不只是先祖传承……还有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拦住他!给本长老拦住他!”另一边,君烈见状,目眦尽裂,疯狂咆哮,“绝不能让他踏入轮回殿!”
代价?
君无忌回头。
深深望了一眼怀中面色青紫、气息已如游丝的阿蛮。
又看了一眼远处拄杖而立、眼中挣扎已化为敬意与期盼的君玄罡。
他笑了。
从他签到荒古圣体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不再忍气吞声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我的路,我自己走!”
话音未落,他抱着阿蛮,纵身一跃,决然投入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在他的身影消失的刹那——
轰鸣炸响,巨石封门,天地归寂。
冲天的光柱,幽深的通道,回荡的钟声,尽数消失。
山顶之上,只剩一地狼藉,一个失魂落魄的君烈,一位咳血不止、却仰天长笑的老人。
清冷月光再度洒下,静静覆盖废墟,仿佛回应着百年前那一声叹息。
唯有一道轻不可闻的低语,不知从何处而来,随风飘散在寂静的夜色里,仿佛命运本身在低语:
“百年沉眠……终于,等到了执掌六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