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裹着碎金般的落叶,撞在镇国将军府朱漆大门的铜环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却没压过校场上传来的长枪破风之声。
萧雪宁握着丈二长枪的手稳如铸铜,枪杆是西域进贡的乌木,裹着防滑的银线,在她掌心磨出一层薄茧。她身着墨色劲装,腰间束着同色鸾鸟纹玉带,将纤细却紧实的腰肢勒得分明。方才管家那声“宫里来人了”还飘在风里,她却没半分停顿,足尖点地旋身,枪尖如银蛇出洞,精准挑落悬在两丈高竹架上的银铃——“叮铃”脆响里,银铃坠着的红绸带扫过她耳畔,带着几分秋日的凉意。
“小姐!您慢些!”侍女青黛捧着帕子小跑过来,额角沾着细汗,“东宫的内侍监总管都到前厅了,您这一身尘土,要是被宫里人瞧见……”
萧雪宁收了枪势,乌木枪杆在地上顿了顿,震落枪尖沾着的草屑。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梢眼尾带着几分武将世家特有的英气,却又因着江南生母留下的底子,鼻梁小巧,唇色偏淡,中和了那份锐利。“瞧见又如何?”她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般的爽利,“我萧雪宁自小在演武场长大,难不成还要为了个内侍监总管,特意描眉画鬓?”
青黛被她说得语塞,只能跟着她往内院走。将军府的路径萧雪宁闭着眼都能摸清——从校场到内院要经过三座月亮门,第一座雕着松鹤延年,是祖父当年亲手选的样式;第二座爬满了紫藤,春日里满架繁花,如今只剩枯藤缠绕;第三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子,是父亲萧策平定西疆后,陛下亲赐的赏物。
走至第二座月亮门时,她瞥见廊下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是父亲身边的亲卫秦风。秦风一身玄甲,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凝重,见了她便躬身行礼:“小姐,将军让您直接去前厅。”
“父亲回来了?”萧雪宁有些意外。父亲镇国将军萧策常年驻守北疆,上月才因秋防之事回京,按说此刻该在兵部议事,怎么会突然回府?
“是东宫来人传了口谕,将军特意从兵部赶回来的。”秦风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小姐,这次来的是内侍监总管李福全,陛下身边的近人——听说,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婚事。”
“婚事”二字入耳,萧雪宁握着枪杆的手微微一紧。她今年十七,按说早到了议亲的年纪,可父亲总说她性子野,寻常世家子弟驾驭不住,这事便一直拖着。京中勋贵圈里早有闲话,说镇国将军府的嫡女是块“铁板”,舞枪弄棒比描红绣花还熟练,哪家公子敢娶?她原以为自己的婚事总要等父亲卸了兵权,或是兄长们从北疆回来再议,却没料到,会和“太子”扯上关系。
东宫太子萧煜,她只远远见过两次。一次是去年上元节,她跟着兄长萧珩去灯市,远远瞧见太子的仪仗——明黄伞盖下,那少年太子身着蟒袍,面容清俊,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疏离的矜贵,正听身边的太傅说着什么,神情淡得像笼着层薄雾。另一次是今年春日的围猎,她一箭射落只雄鹿,刚要去捡,却见太子的侍卫先一步上前,说那鹿是太子先看上的。她当时年轻气盛,提着弓箭就去找萧煜理论,却见他坐在马背上,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说“将军府的女儿,倒比男儿还懂抢东西”,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自那以后,她对这位太子便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他端着皇家的架子,清冷得像块冰。
“小姐?”青黛见她站在原地出神,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萧雪宁回神,将长枪递给秦风:“先把枪收去库房,擦干净了。”随后跟着青黛往自己的院落走,“给我找身素净些的衣裳,不用太繁复,别失了将军府的体面就好。”
青黛应了声,快步去翻衣箱。萧雪宁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劲装换下后,露出的脖颈纤细,锁骨分明,只是常年习武,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比寻常女子紧实些。青黛给她选了件月白绫罗裙,领口绣着暗纹的云鹤,腰间系着浅碧色宫绦,坠着枚羊脂玉坠。她没让青黛给她描眉,只薄薄涂了层唇脂,又将长发挽成简单的垂挂髻,插了支母亲留下的白玉簪——那簪子是江南的玉雕名家所做,簪头雕着朵盛放的玉兰,是母亲临终前,特意让嬷嬷交给她的。
“这样就好。”萧雪宁对着镜子照了照,没再多摆弄。她自小就不爱这些女儿家的装扮,总觉得描眉画眼会碍着她握枪射箭,此刻这般,已是她能接受的“最体面”的模样。
跟着青黛走到前厅外时,里面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夹杂着李福全尖细的语调。萧雪宁放慢脚步,隔着雕花窗棂往里看——父亲萧策身着绯色朝服,坐在主位上,面色严肃;下首坐着个穿着紫色蟒纹内侍服的老者,正是李福全,他手里捧着个明黄的锦盒,正笑得眉眼弯弯:“将军,陛下也是看重您的功绩,更欣赏雪宁小姐的飒爽英姿,才应允了太子殿下的请求。您想啊,太子殿下是储君,雪宁小姐是将军嫡女,这桩婚事,可是天作之合啊!”
萧策没接话,指节分明的手握着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的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雪宁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对着李福全躬身行礼:“臣女萧雪宁,见过总管大人。”她的动作标准,却没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柔弱,脊背挺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青松。
李福全见了她,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扶她:“哎呀,雪宁小姐快起来!老奴可受不起您这礼。”他上下打量着萧雪宁,眼神里满是赞叹,“早就听说将军府的嫡女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般气度,怕是京中那些大家闺秀都比不了。”
萧雪宁没接他的奉承,直起身看向父亲:“父亲,您找我?”
萧策点了点头,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才对李福全说:“总管大人,小女性子直率,不懂宫里的规矩,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您多担待。”
“将军这话可就见外了!”李福全笑着摆手,打开手里的锦盒,里面放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还有一块雕着龙凤呈祥的玉佩,“这是太子殿下特意让老奴带来的,说是给雪宁小姐的见面礼。太子殿下还说,若是小姐不喜欢,改日再让内务府重新打一套。”
锦盒里的赤金步摇在光线下闪着耀眼的光,点翠的羽毛是西域进贡的翠鸟羽,价值连城。萧雪宁却没去看,只淡淡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只是臣女平日里习惯了舞枪弄棒,戴这些东西反倒碍事,还是请总管大人带回吧。”
这话一出,前厅里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青黛站在门口,吓得手心都出了汗——哪有女子拒绝太子赏赐的?还是用“舞枪弄棒”当理由?
李福全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萧策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圆场,却见萧雪宁继续道:“总管大人,臣女听说,陛下有意让臣女嫁入东宫?”
“正是!”李福全连忙点头,“陛下昨日在御书房和太子殿下议事,太子殿下主动提起,说欣赏小姐的风骨,愿与将军府结亲。陛下龙颜大悦,当即就准了,还说要尽快择个良辰吉日,让您和太子殿下完婚呢!”
“太子殿下欣赏我的风骨?”萧雪宁挑了挑眉,想起春日围猎时萧煜那冷淡的模样,忍不住反问,“可臣女记得,今年春日围猎,臣女不过是想拿回自己射中的雄鹿,太子殿下却说臣女‘抢东西’——不知这般‘抢东西’的风骨,哪里值得太子殿下欣赏?”
李福全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看向萧策:“将军,这……这都是误会,误会啊!太子殿下当时许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萧策按住女儿的手,对李福全道:“总管大人,小女年纪小,说话没轻没重,您别往心里去。关于婚事,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心领了。只是小女自小在军营长大,性子野,怕是配不上太子殿下,还望总管大人回禀陛下,容臣再考虑几日。”
“这……”李福全有些为难,“将军,陛下已经下了口谕,说是让老奴今日就带话回去——太子殿下那边,也盼着能尽快定下来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秦风的声音:“将军,东宫侍卫统领求见,说有太子殿下的手信要交给雪宁小姐。”
众人皆是一愣。萧雪宁更是意外——萧煜居然会给她写手信?
很快,一个身着玄甲的侍卫走了进来,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对着萧策和萧雪宁躬身行礼后,递上一封封蜡的信封:“这是太子殿下亲笔所书,让属下务必亲手交给雪宁小姐。”
萧雪宁接过信封,指尖触到信封上的火漆印,是东宫特有的麒麟纹。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洒金宣纸,上面是遒劲有力的楷书,字迹清俊,带着几分文人的雅致,却又透着皇家的规整:“春日围猎之事,是本王失言。听闻雪宁小姐枪法卓绝,本王明日在东郊猎场设了靶场,愿与小姐一较高下——若小姐赢了,婚事可由你做主;若本王赢了,还望小姐应下这门亲事。”
短短几行字,却让前厅里的人都变了脸色。李福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太子殿下居然用“比枪法”来定婚事,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京中笑谈?
萧策看着信上的字迹,眉头皱得更紧:“太子殿下这是……”
“好!”萧雪宁却突然开口,将信纸折好放进袖中,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火焰,“我应了!明日东郊猎场,我与太子殿下,比个高下!”
她自小就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信自己的婚事要由别人做主。萧煜既然敢用枪法赌婚事,她就敢接——若是赢了,她便能继续留在将军府,日后跟着父亲去北疆,实现自己守疆卫土的心愿;若是输了,她也认了,至少她萧雪宁,没失了将军府嫡女的胆量。
李福全见她应得干脆,也松了口气,连忙道:“好!好!雪宁小姐果然爽快!那老奴这就回宫复命,告诉陛下和太子殿下这个好消息!”
送走李福全后,前厅里只剩下萧策和萧雪宁父女二人。萧策看着女儿眼中的倔强,无奈地叹了口气:“雪宁,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太子殿下是储君,你与他比枪法,若是赢了,岂不是驳了他的面子?若是输了,你就要嫁入东宫,那深宫之中,不比咱们将军府自在,你……”
“父亲,女儿知道。”萧雪宁打断他的话,语气却依旧坚定,“可女儿不想像京中那些闺秀一样,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萧煜既然敢赌,女儿就敢接——再说了,女儿的枪法,未必会输给他。”
萧策看着女儿自信的模样,想起她自小的执拗——五岁时非要跟着兄长们学骑马,摔得膝盖流血也不肯哭;十岁时偷偷跟着父亲去军营,在演武场练了三天三夜,硬是学会了长枪的基础招式;十二岁时,更是在将军府的比武大会上,赢了比她大五岁的表哥。这孩子,骨子里就带着股不服输的劲,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好,父亲不拦你。明日去猎场,父亲让秦风带着卫队跟着你,若是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父亲!”萧雪宁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起身对着父亲躬身行礼。
回到自己的院落时,青黛还在为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小姐,您真要和太子殿下比枪法啊?太子殿下身边那么多高手,万一……”
“没有万一。”萧雪宁坐在桌边,拿起案上的长枪图谱,指尖划过上面的招式,“明日我只用我最擅长的‘破阵枪’,萧煜就算学过枪法,也未必能接住我的枪招。”
青黛见她胸有成竹,也不再多劝,只是去给她准备明日要用的东西——乌木长枪要重新打磨,劲装要熨烫平整,还要准备些伤药,以防万一。
萧雪宁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张洒金宣纸——萧煜的字迹还印在纸上,清俊却带着几分疏离。她想起春日围猎时他那句“抢东西”,又想起他信里那句“是本王失言”,心里竟生出几分好奇: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日天还没亮,萧雪宁就起了床。青黛给她换上一身新制的墨色劲装,腰间束着嵌了珍珠的玉带,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精致,却依旧不影响动作。她提着打磨好的乌木长枪,跟着秦风的卫队出了将军府,往东郊猎场去。
东郊猎场是皇家专用的猎场,平日里不许外人进入。此刻天刚蒙蒙亮,猎场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东宫的侍卫,见了萧雪宁的卫队,立刻有人上前通报。没过多久,东宫侍卫统领就亲自出来迎接:“雪宁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在靶场等候了。”
萧雪宁跟着他往里走,猎场里的草木还沾着晨露,空气里带着几分湿冷的气息。靶场设在猎场中央的一片空地上,四周插着红色的旗帜,中间立着十个箭靶,从一丈到五丈不等,靶心是一寸见方的红心。
萧煜已经到了,他身着银白色劲装,腰间束着明黄玉带,头发用玉冠束起,比平日里穿蟒袍时少了几分矜贵,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他手里握着一把银色长枪,枪杆上刻着细密的云纹,显然也是把好枪。
见萧雪宁过来,萧煜放下长枪,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乌木枪上,淡淡开口:“萧小姐倒是准时。”
“太子殿下也不晚。”萧雪宁回视他,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带——明黄是皇家专用的颜色,即便是太子,也只有在正式场合才能用,今日他却系着,显然是没把这场比试当儿戏。
“规矩你应该清楚。”萧煜指了指远处的靶场,“一共十个靶,从一丈到五丈,每人十枪,以射中靶心的次数定输赢。若是平局,便再比一场,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可以。”萧雪宁点头,提着长枪走到靶场边缘,活动了一下手腕。
萧煜率先上前,他站在一丈靶前,持枪的姿势标准,手臂稳如磐石。只听“咻”的一声,枪尖精准刺入靶心,将红心戳出个小洞。紧接着,他又接连射向二丈、三丈靶——每一枪都正中红心,动作流畅,显然是练过枪法的。
青黛站在一旁,看得手心冒汗:“小姐,太子殿下的枪法好准啊……”
萧雪宁却没说话,只是认真看着萧煜的动作——他的枪法偏重于“稳”,招式规整,却少了几分灵动,显然是宫里的教习教的,少了些实战的经验。而她的“破阵枪”,是父亲结合战场实战创出来的,讲究的是“快、准、狠”,最适合远距离射击。
很快,萧煜射完了十枪,十个靶心全中。东宫的侍卫们立刻欢呼起来,声音震得晨露从树叶上滚落。
萧煜收了枪,看向萧雪宁:“该你了。”
萧雪宁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丈靶前。她没像萧煜那样站定,而是足尖点地,身体微微前倾,手中长枪如离弦之箭,“咻”的一声刺向靶心——不仅中了,枪尖还穿透了靶心,卡在后面的木架上。
紧接着,她快步走到二丈靶前,这次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长枪已经再次刺出——枪尖裹挟着劲风,“笃”地钉在靶心正中,枪杆还微微震颤,震得靶纸边缘簌簌落着碎渣。
青黛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低呼一声“好”,连东宫那些原本满脸傲气的侍卫,也悄悄收了轻视的神色。萧煜站在原地,握着银枪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原以为萧雪宁的“枪法卓绝”只是京中传言,毕竟世家女子习武多是摆样子,可方才那两枪的速度与力道,竟比他宫里的教习还要利落几分。
萧雪宁没理会周遭的目光,脚步不停迈向三丈靶。这一次她换了姿势,左手握住枪杆中段,右手在后,腰腹发力的瞬间,枪尖突然变向,避开靶心周围故意设下的凸起木刺——那是她幼时跟着父亲在北疆军营练的“避障枪”,战时能避开敌人兵器的格挡,此刻用在靶场上,更显精准。银铃般的枪鸣里,枪尖稳稳扎进红心,连木刺都没碰倒一根。
“四丈!”有人低声报出靶距,语气里多了几分紧张。四丈已是寻常枪法的极限,即便是军中精锐,也未必能次次命中,更别说还要保持方才的力道。
萧雪宁却像是没听见,走到四丈靶前时,突然转身看向萧煜,眉梢带着点少年气的挑衅:“太子殿下,要不要赌点彩头?若是我这枪也中了,日后东宫议事,我可否旁听?”
萧煜眸色微沉。东宫议事是储君处理政务的核心场合,历来只有重臣与近侍能参与,让一位未出阁的女子旁听,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看着萧雪宁眼底那抹亮得惊人的光,他竟鬼使神差地颔首:“若你中了,便依你。”
话音刚落,萧雪宁已转身抬枪。这一次她用了“破阵枪”的核心招式“流星赶月”,枪杆在掌心飞速旋转,带起的风扫过地面落叶,待众人看清时,枪尖已如流星坠地,狠狠扎进四丈外的靶心——不仅中了,还将整个靶心戳得穿了洞,枪尖从靶后露出来,闪着冷光。
“五丈!”
最后一个靶位在猎场尽头,晨雾还没散尽,隔着五丈远,只能看见靶心那一点模糊的红。萧雪宁深吸一口气,乌木枪杆在掌心贴了贴——这杆枪跟着她五年,从北疆的风沙里到京中的演武场,枪杆上的每一道纹路她都熟悉。她闭上眼,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还有幼时父亲教她的话:“枪法不是靠眼,是靠心——把靶心当成敌人的咽喉,把风当成你的同袍。”
再睁眼时,她猛地抬枪,手臂与肩同平,枪尖对准靶心的瞬间,整个人如拉满的弓,骤然发力——乌木枪杆发出“嗡”的长鸣,像是要挣脱掌心的束缚,下一秒,枪尖已穿透晨雾,“笃”地钉在五丈外的靶心,连带着靶架都晃了晃。
青黛直接跳了起来,连秦风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东宫侍卫们彻底没了声音,看向萧雪宁的眼神里,只剩敬佩。
萧雪宁收了枪,转身看向萧煜,额角的薄汗被风一吹,透着几分鲜活的锐气:“太子殿下,十枪全中,我赢了。”
萧煜看着五丈外那杆依旧震颤的乌木枪,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那笑意不是平日里的疏离淡笑,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爽朗,竟让他那张清冷的脸多了几分暖意:“你赢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旁听东宫议事的事,我会让人给将军府送帖子。”
萧雪宁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点头:“谢太子殿下。”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将军府的侍从赶来,手里捧着一件玄色镶毛斗篷:“小姐,将军让您打完比试就回府,说是宫里又来人了,好像是关于……婚期的事。”
“婚期?”萧雪宁皱眉,她明明赢了比试,按约定婚事该由她做主,怎么还提婚期?
萧煜却像是早有预料,走到她身边,将自己那件银白色的披风递过去——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绣着暗纹的麒麟图案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先披上,晨雾凉。”他声音放轻了些,“婚期的事,是陛下的意思,但我已经禀明陛下,等你想清楚再定。”
萧雪宁接过披风,指尖触到柔软的毛领,心里竟莫名暖了些。她抬头看向萧煜,发现他眼底的疏离淡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温和。
“为何帮我?”她忍不住问。春日围猎时的冷淡,昨日手信里的邀约,今日比试后的退让,眼前这个太子,好像和她印象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萧煜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远处的靶场:“你方才那招‘流星赶月’,是萧将军平定西疆时创的招式吧?我幼时在御书房见过将军的兵书,上面画着这招的图谱,只是没人能练得像你这么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薄茧上,“你不是为了拒婚才比试,你是真的喜欢枪法,喜欢军营,对不对?”
萧雪宁愣住了。京中所有人都觉得她舞枪弄棒是“野”,是“失了女子本分”,连父亲都只想着让她嫁个好人家,安稳过一生,可眼前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太子,却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父亲说,女子不该上战场。”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可我想像兄长们一样,守着北疆的土地,看着那里的麦子熟了一茬又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