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音峡谷那生死一线的经历后，木屋里的氛围发生了质的变化。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由猜忌、仇恨与强迫筑成的坚冰，虽未完全消融，却已裂痕遍布，透进了名为“信任”的微光。
丁程鑫不再总是沉默地调息或远远地观察。他会坐在壁炉边，看马嘉祺处理食材、整理草药，偶尔会就某种植物的特性或某种能量运转的技巧，平淡地交谈几句。马嘉祺也不再总是绷紧神经，他逐渐习惯了丁程鑫的存在，甚至开始留意到他一些细微的习惯——比如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敲击桌面，比如疲惫时会微微蹙起眉心。
这天，马嘉祺在用新采集的“月光苔”和“宁神花”尝试调配一种更温和的安神药剂。他记得丁程鑫虽然压制住了力量冲突，但夜晚似乎依旧睡得不安稳。
丁程鑫坐在窗边，看着马嘉祺专注捣药、不时对照旁边一本破旧药典的侧影，目光深沉。跳跃的炉火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柔和了他平日过于凌厉的线条。
“你在做什么？”丁程鑫忽然开口问道。
马嘉祺动作一顿，没有抬头，语气如常地回答：“试试看能不能配出效果更好的安神剂。上次的宁神花水，感觉效果一般。”
丁程鑫沉默了片刻。他当然知道马嘉祺是为了谁。一股复杂的热流涌过心间，那是一种久违的、被人细心关照的暖意，夹杂着更深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悸动。
“月光苔的性质偏寒，直接使用容易引起能量滞涩。”丁程鑫站起身，走到马嘉祺身边，拿起一小撮研磨好的月光苔粉末，指尖捻了捻，“最好先用微量地火结晶的余温烘烤一下，去除部分寒性，再与宁神花融合。”
他自然地接过马嘉祺手中的药杵，示范着如何控制力道和温度进行烘烤处理。他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古老传承的韵律。
马嘉祺在一旁看着，学习着。他们靠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清冽与药草混合的气息。这一次，马嘉祺没有感到不适或抗拒，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药剂最终调配完成，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晚上，马嘉祺将新调配的药剂递给丁程鑫。丁程鑫接过，没有立刻喝下，而是看着碗中微微晃动的液体，忽然问道：“马嘉祺，如果……我现在放你走，你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马嘉祺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着丁程鑫，对方也正看着他，暗红的眼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深邃，里面没有试探，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平静的、等待答案的认真。
放他走？
这个他曾经日夜期盼的可能，此刻被丁程鑫亲口问出，却让马嘉祺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初来时的恐惧，挣扎时的愤怒，月下的低语，血月的守护，地底市集的维护，悬崖边的紧握不放，以及这木屋里日渐滋生的、心照不宣的平静与……牵绊。
离开这里，他能去哪里？回到猎人公会，解释他这几个月的经历？公会会相信他吗？还是会将他视为与吸血鬼勾结的叛徒？元老院的追捕会停止吗？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眼前这个将脆弱与偏执都展露在他面前的吸血鬼，这个在他坠崖时毫不犹豫抓住他的“敌人”，心中那个“是”字，竟重如千钧，无法轻易说出口。
沉默了许久，马嘉祺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不知道。”
他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这句“不知道”，对于丁程鑫而言，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撼动心神。它意味着马嘉祺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恨意与自由的渴望，不再是他唯一的考量。
丁程鑫的眼底似乎有微光闪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仰头将碗中的药剂一饮而尽。
“很有效。”他放下碗，评价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那一夜，丁程鑫睡得很沉，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安稳。而马嘉祺躺在不远处的床上，望着屋顶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心中那点微光，却在寂静中愈发清晰明亮起来。
他依旧渴望自由，但他开始不确定，那份自由里，是否还能完全剔除掉一个名叫丁程鑫的吸血鬼的身影。情感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悄然缠绕，与恨意和理智交织成一片难以分割的森林。
（第三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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