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音附属中学的午后，总是被一层薄雾笼罩。
雾不是天气的产物，而是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把操场的喧嚣、走廊的脚步声、教室里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都削成了模糊的回音。
烬音站在音乐楼的天台，手指扣在破旧的木吉他指板上。他的指尖已经磨出薄茧，每一次按弦都像是在按一段记忆——尖锐、刺痛，却又无法放下。
风从天台边缘掠过，带着校园里桂花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钢琴声。那旋律断断续续，像有人在另一栋楼的阴影里偷偷弹奏，却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苏海棠的声音。
不，准确来说，那不是歌声，而是一段比歌声更直接的旋律，像是她的呼吸、心跳，甚至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
烬音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音乐楼对面是艺术楼，窗户半掩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窗帘的缝隙中晃动。
“喂——”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烬音回头，看见林晓洛正靠在天台门口，肩上挎着贝斯，嘴角带着那种“我什么都知道”的笑。
“你又在偷练？”林晓洛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只是随便弹弹。”烬音把吉他抱得更紧了些。
林晓洛没再追问，只是抬头望向对面的艺术楼，意味深长地说：“听说艺术楼那边，来了个转学生，唱歌很好听。”
烬音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没接话，但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下午的音乐课，教室里的空气比往常更沉闷。
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和声学，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和弦标记像某种密码，等待被解读。
苏海棠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从她的发丝间滑过，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看着窗外，又似乎在看着更远的地方。
——她并不属于这里。
烬音在心里下了这个判断。不是因为她是转学生，而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像一支突然插进黑白画面的彩色画笔，让人无法忽视。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苏海棠站起身，抱着一本歌词本，走出了教室。烬音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有一架被遗弃的立式钢琴。琴键泛黄，有些按键已经卡住，但苏海棠还是坐了下来，手指轻轻落下。
第一段旋律流淌出来的瞬间，烬音几乎忘了呼吸。
那旋律不是课堂上学过的任何一首曲子，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结构——像是在原地绕圈，却又在每一圈的最高处，悄悄抬高半音。
“你写的？”她忍不住开口。
苏海棠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是谁？”
“烬音。”她顿了顿，“吉他社的。”
她看了她几秒，像是在衡量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嗯，是我写的。”
她们之间的对话很简短，却像在彼此心里留下了一个标记。
放学后，音乐楼的地下室里，吉他社的临时排练室灯光昏黄。墙上贴着褪色的海报，角落堆着破旧的音箱和鼓组。
林晓洛已经在那里，贝斯挂在肩上，正和林子洛聊天。林子洛坐在键盘前，手指在黑白键上胡乱敲击，像是在寻找某种灵感。
君林从门口探进头来：“人齐了吗？”
“就差你了。”林晓洛说。
烬音抱着吉他走进来，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门口。
“你在等谁？”林晓洛挑眉。
“没谁。”烬音把吉他接进音箱，试了试音色。
几分钟后，排练室的门被推开。
苏海棠站在门口，背着一个黑色的包，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我可以加入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你会唱？”君林问。
苏海棠点头。
“那来一段。”林子洛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没有推辞，走到麦克风前，深吸一口气。
第一段旋律从她口中溢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不是普通的校园歌谣，而是一种带着裂痕的美，像玻璃破碎的瞬间，反射出无数种色彩。
烬音的指尖，在琴弦上微微颤动。
排练结束时，夜已经深了。
窗外的风穿过走廊，吹动了排练室门口的公告栏。一张旧海报被风吹起，露出下面的一行字——
“第五音，是声音的牢笼，也是出口。”
烬音盯着那行字，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预感。
苏海棠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你相信吗？声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烬音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她，仿佛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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