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伦的话像一把冰锥,不仅冻结了我的心脏,似乎也冻结了我周围流动的空气。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团……随时会散掉的水汽而已。
我独自在那家面馆坐了很久,直到店员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直到面前的汤面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油脂。徐伦的话语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倒钩,撕扯着我赖以存在的根基。
她说得对吗?
离开面馆,晚风带着凉意吹在我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清醒。城市的光晕在夜色中扩散,模糊而遥远。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牵引的方向。
我没有回宿舍。那里还残留着徐伦的气息,残留着她强行将我拉回“正轨”的痕迹。我也无法去找承太郎,他的沉默和厌烦早已筑起高墙。安娜苏?他那双解析一切的眼睛,只会让我感觉自己更像一个透明的、等待被研究的标本。
我走到了学校后面那条几乎干涸的人工河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河水浑浊,反射着对岸路灯破碎的光,像一摊打翻的、无法聚拢的墨。我看着那微弱的光在水面上徒劳地闪烁,忽然理解了徐伦的话。
没有她赋予我这个“女朋友”的身份,没有她将我纳入她的光芒之下,我是什么?一团没有形状、没有名字、依附于他人存在而存在的水汽。承太郎的“海”吸引我,但那片海拒绝我的靠近;安娜苏的“解析”看见我,但那看见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兴趣。
我试图模仿,试图寻找立足之地,试图证明我不仅仅是“徐伦的女朋友”,但我所有的努力,最终只证明了我的徒劳和……可替代性。对徐伦而言,失去了我这个“女朋友”,或许很快就会有下一个。对承太郎和安娜苏而言,我更像是一个偶然闯入他们磁场、引发短暂扰动的异常点。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攫住了我。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骨的、意识到自身本质为空无的寒冷。如果我本质上只是一团水汽,那么所谓的“存在”,所谓的“自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幻觉?一场建立在徐伦需要之上的、精致的幻觉?
我抬起手,看着路灯下自己略显透明的指尖。如果散开,是不是就会无处不在?这个曾经问过承太郎的问题,此刻带着绝望的回响,再次浮现。
无处不在,也即,无处存在。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这个时候,会找到这里的,只可能是那个人。
安娜苏在我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他没有看我,也望着那摊破碎的河水。“被否定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满意了?”我木然地问。
“谈不上满意。”他淡淡地说,“只是验证了一个猜想。你对于徐伦,更像是一件她喜爱的、需要保持特定形态的收藏品。一旦你试图改变形状,或者表现出独立的倾向,她就会感到……不适。”
他的话精准地剥开了我和徐伦关系的最后一层温情外衣。
“那你呢?”我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对我的‘兴趣’,又是什么形态?”
安娜苏终于侧过头,与我对视。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泉水,映着细碎的、冰冷的光。
“我的兴趣?”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或许在于,我想知道,一团被赋予了不该有的形态和欲望的水,最终会流向哪里——是彻底蒸发,还是找到属于自己的河床?或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在挣扎中,污染掉周围的一切?”
他的话语像最后一股推力。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始终冷静地站在岸边,观察着我挣扎沉浮的人,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看那摊破碎的河光。
“随你吧。”我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累了。”
我转身离开,将他和他那些解析的问题,连同徐伦的否定、承太郎的沉默,一起抛在了身后冰冷的夜色里。
流向哪里?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试图在光与影之间找到平衡的F.f,或许真的快要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