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灌进通风管时，陶枝正卡在两根锈迹斑斑的铁架中间。
后背的伤口被粗糙的管壁磨得生疼，血浸透了黑色T恤，黏在皮肤上，像块发烫的烙铁。她咬着牙往前挪，动作稍微大点，肋骨就传来钻心的疼——刚才被钢管砸中的地方，恐怕是骨裂了。
“咳……咳咳……”
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视线模糊中，似乎看到管壁上有串歪歪扭扭的刻字。陶枝伸手抹了把脸，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火光看清了——是“逃”字，后面跟着个箭头，刻痕很深，像是用指甲反复抠出来的。
是爸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五年前那场火灾后，警方说爸爸是当场身亡的，可这字分明是新刻的，边缘的铁锈还没完全氧化。
通风管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碎渣簌簌往下掉。陶枝抬头，看见断裂的横梁正朝着通风管砸过来，她猛地蜷缩身体，用胳膊护住头。
“哐——！”
巨响过后，通风管被砸出个大洞，冷风裹挟着火星灌进来。陶枝趁机从洞口钻出去，落在一堆烧焦的木板上，膝盖磕在钉子上，顿时流出鲜血。
仓库的火势已经失控，屋顶塌了大半，只剩下几根焦黑的立柱还在支撑。陶枝扶着柱子站起来，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个黑影在蠕动。
是那个拿钢管砸她的男人，被横梁压住了腿，正挣扎着够旁边的刀。
陶枝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捡起地上的半截钢筋，一步步走过去。男人看见她，突然露出狰狞的笑：“你爸就是个叛徒！当年把货藏起来，害我们老大蹲了五年牢，现在他女儿来了，正好……”
话没说完，陶枝一钢筋砸在他拿刀的手上。男人发出惨叫，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我爸不是叛徒。”陶枝的声音像淬了冰，“货是他主动交上去的，为了让你们老大少判几年，他自己扛了所有罪名。”
这些都是她从爸爸留下的日记里看到的。日记藏在便利店的储物柜里，昨天取铁盒时，她顺便拿了出来。里面记着他和林语惊爸爸的约定——等风波过去，就带两个孩子离开这里，去南方开家小书店。
“不可能！”男人嘶吼着，“老大说……老大说你爸卷款跑路了！”
“那是他骗你们的。”陶枝蹲下身，看着他惊恐的眼睛，“就像现在，他让你们来抓我，其实是想拿到货的真正下落，再杀人灭口。”
男人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笛声。陶枝站起身，看了眼被横梁压住的男人：“想活命，就把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她转身往仓库深处走，那里有个通往地下防空洞的入口，是爸爸日记里提到的逃生路线。防空洞的门被铁链锁着，陶枝从口袋里摸出把小钥匙——是铁盒里那串钥匙中的一把，正好能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陶枝走进去，反手关上石门，身后的火光和喧嚣瞬间被隔绝。
防空洞里漆黑一片，陶枝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墙壁，看见上面贴着泛黄的标语——“备战备荒”，显然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地上堆着些破旧的木箱，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走到最里面的木箱前，按照日记里的描述，转动箱角的铜环。木箱“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没有货，只有个黑色的皮箱。
打开皮箱的瞬间，陶枝的呼吸顿住了。
里面是一沓沓的汇款单，收款方都是“林慧”——林语惊妈妈的名字，汇款人那一栏，写着她爸爸的名字，最早的一张是五年前，最晚的一张就在上周。
还有本账本，记录着每笔钱的来源：打零工的工资、变卖旧物的钱、甚至还有……偷偷去献血换来的补助。
“原来……”陶枝的指尖抚过汇款单上的日期，眼眶突然发热，“这五年，是爸爸一直在偷偷给她们寄钱。”
她想起林语惊妈妈总是说“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月总有笔匿名的钱打到卡上”，想起林语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皮箱的夹层里，还藏着张照片。是爸爸和林语惊爸爸的合照，两人勾着肩膀站在旧钢厂门口，背后的3号仓库还是完好的。照片背面写着行字：“欠你的，我用一辈子还。”
陶枝把照片塞进胸口，刚想合上皮箱，突然发现箱底有块木板是松动的。她撬开木板，里面露出个小小的U盘，还有张便签，上面是爸爸的字迹：“小枝，若我出事，把U盘交给张警官，里面是他们洗钱的证据。照顾好语惊，她是你爸爸用命换来的孩子。”
“用命换来的……”陶枝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说她命硬，出生那天妈妈大出血去世了，是林语惊的妈妈把她抱回家，喂她米汤长大的。
原来她们的缘分，从出生那天就开始了。
防空洞突然晃了一下，头顶落下更多的土块。陶枝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把U盘和汇款单塞进背包，转身往石门走。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她看见那里用鲜血写着个字——“等”。
字迹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
陶枝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爸爸？还是……林语惊？
她冲到墙角，指尖抚过那温热的血字，突然听到石门外面传来微弱的呼喊声，像被捂住嘴的呜咽，却清晰地辨出是林语惊的声音。
“陶枝……陶枝你在里面吗？”
陶枝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冲过去拉开石门，看见林语惊正趴在外面的碎石堆上，额头上全是血，显然是冲破了警察的阻拦跑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陶枝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扶她。
林语惊抓住她的手，掌心的两枚吊坠硌得两人都生疼。“我不放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要走一起走，你忘了？你还欠我一顿烧烤。”
陶枝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远处传来消防员的呼喊声，红蓝交替的灯光穿透浓烟，照亮了两个紧紧相握的手。
防空洞又开始震动，这次比之前更剧烈。陶枝拉着林语惊往外面跑，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跑到洞口时，林语惊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天空：“你看！”
陶枝抬头，看见夜空中绽开了一朵烟花，是巷口便利店阿姨常放的那种，廉价却明亮。
“是过年吗？”林语惊问。
“不是。”陶枝握紧她的手，“是有人在等我们回家。”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仓库的废墟另一端，张警官正拿着从男人嘴里撬出的供词，眼神凝重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那是五年前火灾现场的另一张图，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防空洞的方向跑。
而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后面，阿姨正看着监控里两个女孩相握的手，悄悄按下了打火机，点燃了第二支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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