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江湖,波澜壮阔,南城雪月、东城无双,与唐门等一众名门大派共筑江湖的光明与秩序,可光明之下必有阴影——暗河,一入暗河,此生就是别人手中的刀刃。
但总有人在黑暗中向往光明,在波涛中渴望走向彼岸。
暗河的潮水,也在此时,翻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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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格外的大,苏暮雨正站在窗边,身前还放着两个小小的四方炭盆用来烤手,只是炭火烧的不太旺。
他的眉眼中似乎总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像是悲伤,又像是迷茫。
苏见雪就是此时走上楼梯,来到苏暮雨身后的。
“你来了。”苏暮雨虽背对着楼梯口,却在苏见雪走到他身后时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我刻意敛了气息,这都能被你发现,没意思。”苏见雪撇撇嘴,满不在意的走到苏暮雨身边:“倒是你,说话都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这么沉重,在想什么呢?”
苏暮雨没有理会苏见雪的调侃,只是轻声问道:“见雪,我们执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见雪的目光从苏暮雨的脸上转移到了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雪中:“执剑可以为了很多原因,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可以为了拯救他人,也可以为了自救,天下武者之多,人人都有自己执剑的原因,所以,这个问题你问不到我身上,要跟随自己的心走。”
苏暮雨转头看着身旁的苏见雪,嘴唇动动似是想再说些什么……
“傀大人,寒月使大人,有消息。”来人正是蛛影十二肖中的丑牛,他将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苏暮雨,苏暮雨打开纸卷,苏见雪也跟着看了一眼。
纸上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寥寥一句话,——
大家长即刻赴约寥落城唐二老爷私宅,有人埋伏。
二人同时蹙眉,苏暮雨将纸条扔进炭火盆里,纸条在炭火的燃烧下很快变得卷曲,随即便只剩一摊灰烬了。
苏暮雨拿起身前的面具,缓缓扣在脸上,只余下一双眼睛没被遮住,在面具的衬托下,倒格外像恶鬼,苏见雪拿起一旁的霜雪剑,最后看了眼窗外的大雪,总觉得一场可怕的局已经悄然开始了……
寥落城,唐二老爷私宅
鹤发白须的老者正坐在亭子中央,手下抚着一把古琴,琴音铮铮,透露出古朴的韵味,面前香炉飘出袅袅白烟,手旁的青玉瓷瓶中还插着一枝红梅,冷香阵阵却不腻人。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这老人正是唐门唐二老爷,一句诗吟完,手下的琴音也停了,唐二老爷抚平琴弦,抬眸之间,锐意尽显。
“本以为,这个冬日,已经结束了,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啊,总盼着冬天赶快结束,可偏偏冬日已逝,又下了一场雪。”唐二老爷说完后仰头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即抬头看向高处站着的来者——暗河大家长。
“暗河,天下第一的刺客组织,在朝,能杀高官贵胄;在野,可灭江湖大派,是非不分,好坏不论,善恶难辨,你执掌这样一个组织三十年,应该很累了吧。”
大家长并未直接回应,反而身形一闪,从屋顶落到地面上,两脚触地瞬间,真气在雪地上荡出大片痕迹:“我已经是个老人了,若不是因为一些执念,我会觉得我身上的血已经冷了,三十年前我们大战一场不分胜负,我们约定,我要回去执掌暗河,你要回去辅佐唐老太爷重振唐门,直至三十年后,你我在一决雌雄。”
“好,我隐居这寥落城多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唐二老爷说完,几枚暗器便瞬时落在紧握的指缝中。
若不是二人一个手握暗器,一个手持眠龙剑,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场老友之间的对话了。
“我可一直等着今天呢。”大家长话音刚落,眠龙剑已出剑鞘,剑鞘落在地上,大家长持剑率先奔向唐二老爷。
唐二老爷反应迅速,暗器同时脱手,锋利淬毒的暗器便直奔大家长面门而去,随即二人便对在一起,一时间,兵戈交击声不绝于耳,剑气与真气相撞,将远处的湖水搅得呼啸而起。
随着唐二老爷的暗器被大家长尽数挡下后,二人飞身拉开距离,大家长落在屋顶,而唐二老爷则落在身后梅树的粗壮枝干上。
“年轻时托大,徒手接过你一枚暗器,差点被毒死,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几枚暗器你能接住,那接下来——”
话音未落,唐二老爷已经运转体内真气,一掌按下,脚下那棵粗壮的梅花树上所有盛开的梅花便已飞至唐二老爷身后。
“这一招万树飞花,你该如何应对。”
梅花如洪流般不停汇聚至唐二老爷身后,连带着整棵树干都散着莹莹红光,好像岩浆一般,在这冰天雪地里看着,尤为壮观。
“好一招万树飞花,许久没有如此尽兴地一战了。”
随着唐二老爷汇聚真气,两手直直冲向大家长,身后的梅花洪流便如同游龙一般冲去,大家长躲过梅花中暗藏的暗器,跃下屋顶,抬手起势,剑气盎然,身后出现由数把长剑组成的蓝色游龙,一剑挥下,游龙与梅花相撞,产生的气浪好像要掀翻天地一般,二人一人抬掌、一人持剑,擦肩而过,分晓立见——
唐二老爷输了。
方才大家长的瞬杀一剑虽消耗过多真气,却也重创了唐二老爷心脉。
唐二老爷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踉跄坐在身旁的石头上:“你我三十年之约的这一战,本应只论胜负,不争生死。”
“于杀手而言,没有胜负,只有生死。”大家长说完,也因力竭倒在地上,以手中的眠龙剑做支撑才能稳住身形。
“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你方才那瞬杀一剑消耗了太多真气,也可惜,你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没想到,你自己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随着唐二老爷的话音落下,大家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咳了出来,不等他调整,远处三支冷箭已经近在眼前,直取他面门,还不等他反应,一柄油纸伞便挡在他面前,拦住那三支箭,伞面在雪地上滚了半圈,便稳稳落入执伞者手中重新撑回头顶。
苏暮雨和苏见雪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苏二老爷私宅时便看见一片狼藉中以剑撑地的大家长以及那三支要命的冷箭,反应快过思考,苏暮雨已经先一步掷伞化解危机。
二人来到大家长两侧站定。
“暮雨,见雪,不是跟你们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插手吗。”
苏暮雨将伞撑在大家长头顶。
苏见雪向大家长行礼:“大家长,我们二人收到消息,有人想趁您和唐二老爷决战之时对您不利,这才赶过来。”
大家长的声音沉了下去:“一石二鸟。”
像是要验证大家长的话似的,原本平静的湖面飞出许多黑衣人影,脸上还挡着黑色面罩就连房屋后也躲着许多,足有小二十人了,这些人训练有素,且人人手握弓弩,扣动扳机,数十支弩箭便朝几人飞射而来。
苏见雪手握寒霜剑朝地上重重一锵,剑未出鞘,极致寒冷的剑意便以她为中心冲向四周,还在飞射的弩箭顿时便结上冰碴砸落在地。
她还保持着剑鞘锵地的动作,手腕微微一动,剑鞘便迅速覆盖上一层薄冰,并蔓延至地面,这样,长剑便固定在了雪地上,她站起身拔出霜寒剑,细长的剑身上闪着银白色的冷光,她甚至连头都没偏:“照看好大家长。”
身侧苏暮雨会意,微微点头。
苏见雪顿时飞身而上,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一丝残影,不过瞬息之间,那些黑衣刺客便全部被杀,有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饮恨西北。
明明刚刚杀了十多人,可霜雪剑的剑身几乎可以用“干净如新”形容,只有剑尖沾上了一点血迹,此刻正凝成血滴向下滴落,苏见雪手腕一翻,血滴登时也结了冰,又迅速随风消散。
苏见雪下意识看向地上的苏暮雨和大家长,发现苏暮雨也在抬头看她,刚想炫耀一番,余光却看见唐二老爷暴喝一声,随即向大家长扔出了什么东西,苏见雪下意识想拦,却发现那东西速度极快,以自己的位置是根本拦不住的。
苏暮雨迅速掷伞,成功打飞了那枚暗器,那暗器却瞬时解体,一枚极细的毒针瞬间穿透了大家长的胸膛。
苏暮雨第一时间封住大家长几处大穴,苏见雪见此也迅速提气,抬手将真气运进大家长体内为其护住经脉以及各处大穴。
“老伙计,刚刚对战中你起了杀心,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求一个公平。”
看着大家长吐出的血,在雪地里渐渐融化成梅花的模样,苏见雪扭头看刚刚被苏暮雨打飞的暗器主体——果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大家长,您中的是……”苏见雪颤声开口。
“雪落一枝梅。”大家长沉沉出声接上苏见雪未完的话。
“黄泉路上,我会歇歇脚,可别让我等太久。”
唐二老爷撑着气说完这句话,头歪向一侧,闭上了眼睛,气竭而亡。
苏暮雨还在向大家长体内传送真气,企图逼出他体内的毒。
大家长拂开他的手。
“大家长,我们立刻回暗河,找慕家最好的医师帮你疗伤。”苏暮雨说罢,便要扶起大家长。
“不行,此刻绝对不能回暗河,若是让苏、谢、慕三家知道大家长伤成这样,暗河必将大乱。”苏见雪厉声喝止。
“见雪说得对,刚刚那些暗算我的人,分明就是他们三家的人。”
苏暮雨还想说什么,大家长开口打断:“去钱塘城,我在那里有一个故人,她是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找、找到她,她叫白鹤淮。”
苏见雪和苏暮雨对视一眼,随即点头应下。
如今是明德十一年初春,距离上一次引发江湖浩劫的魔教东征已经过去了三年。
如今的江湖平和安稳,少有斗争。
可暗河正因为大家长的重伤而掀起暗涌。
苏见雪用秘法叫来蛛影十二肖将大家长转移走,自己则准备和苏暮雨动身前往钱塘城,看着黑的发沉的天空,苏见雪拔出雪地间的寒霜剑剑鞘,长剑收回鞘中,苏见雪沉声开口:“雨哥,我总觉得,暗河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