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长闭眼躺在塌上，眉头紧皱，睡的极不安稳。
梦中，他再一次梦见了自己手下死去的冤魂尖笑着朝他逼近。
大家长手握眠龙剑，不屑一顾：“邪魔外道，勿近吾身。”
“我们是邪魔外道，难道你们暗河就是名门正派吗！”那些冤魂一起开口
“不过是些魔障，看我一剑斩了你们。”大家长说罢便抽出眠龙剑，却只拔出了一截断剑。
“还我们命来！还我们命来！”那些冤魂还在不断重复这句话，随即化为一团团黑雾将大家长围起来，直到一个冤魂冲向大家长面门——
“啊！”大家长猛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惊魂未定。
而这一声惊吼显然惊动了门外守着的慕雨墨和白鹤淮，二人赶忙朝里屋奔去。
大家长显然没从刚刚的梦魇中抽身，坐起身来便要朝二人拔剑，但白鹤淮动作快了一步，一根银针便射入大家长胸膛穴位处，制止了大家长的动作。
片刻后，白鹤淮收回银针，大家长才恢复正常。
“人在虚弱时，邪气便会找机会侵染人的身子，做噩梦是正常的事，大家长不必担心。”白鹤淮声音温和宽慰大家长。
大家长缓缓叹了口气，慢慢将已出鞘三分的眠龙剑收回鞘中。
慕雨墨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大家长可还安好？”
大家长没有说话，只是疲惫的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好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卯兔。”随即下巴朝外扬了扬，示意慕雨墨离开
慕雨墨和白鹤淮对视一眼，这才应声：“是。”随后退出房间。
这下屋内只剩下大家长和白鹤淮二人。
“神医啊，你此生救过多少人？”大家长抽出一支烟杆缓缓点燃。
白鹤淮不解，坐在桌边：“这我哪里记得。”
大家长缓缓抽了口烟：“加上唐二老爷，我此生杀过八百三十二人。”
白鹤淮眼珠微动。
“很多人，我甚至不记得他们是谁，但心底里总会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是我杀过的人。”大家长吐出一口烟，才继续开口：“其实我并不怕这样的梦，当他们出现的时候，我会拿起手边的剑，将他们斩杀的一干二净，我既然杀的了他们一次，那么自然就能死他们第二次、第三次，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大家长顿了顿，看了眼手边的眠龙剑：“但这一次，当我拔剑的时候发现手里的剑已经断了，需要让暮雨和见雪快些回来。”
白鹤淮向前倾了倾身：“难道大家长就不害怕他们二人在这个时候背叛你吗？”
大家长果断开口：“不会的。”
他又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天，眸色深深，叫人分辨不出情绪。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一处湖边。
苏昌河抻着懒腰，懒洋洋开口：“哎呀，做了许久的马车，累了累了。”
与苏昌河的松弛懒散不同，苏喆就显得有些心急：“小昌河，你这个样子能追到人？你到底是什么安排啊？”
苏昌河干脆坐在脚边的小石墩上：“追的上，大家长此行北上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按照他的手段，老爷子有没有事我不确定，但我们这一批跑腿的定是要被清算，所以在我这，大家长必须死。”
苏喆低头看他：“然后呢？”
苏昌河捡起一块石子：“我对于苏暮雨和小见雪的安排应当已经到了，让他们两人见几个故人，拖延一下他们追上大家长的时间。”
林间大路上。
苏暮雨和苏见雪策马扬鞭，只留下一串尘土。
只是二人的去路被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孩挡住，来人年纪不大，就这么站在大路中间。
二人赶忙勒马，停在男孩身前。
“昌离。”苏见雪一直在赶路，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轻飘飘的疲惫。
来人正是苏昌河的弟弟——苏昌离。
这下便是个人都知道苏昌离是谁派来的了。
“见学姐，雨哥，好久不见了。”苏昌离眉目含笑，一副天真模样。
“昌河哥派你来的？”苏见雪揣着明白装糊涂。
“昂，是大哥派我来的。”苏昌离被戳穿也不恼，老老实实的供出了苏昌河。
“他让我拦你们，实在不行就哭到你们心软。”苏昌离没心没肺的“嘿嘿”笑了两声。
“哪有这么骗孩子的。”苏见雪摇头苦笑。
“他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苏暮雨冷冷出声。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他自以为能猜透我的心，可我杀过这么多人，也有控制不住自己杀心的时候。”苏暮雨说罢，以指操剑，身后油纸伞伞柄内的长剑瞬间飞出，横在苏昌离的颈前，又迅速飞回伞柄内，只是，刚刚一瞬间，杀气四溢。
苏见雪并未开口，也没有阻拦苏暮雨的动作，因为她深知苏暮雨不会真的下杀手，刚刚不过是想借此吓退苏昌离罢了，再者他二人也的确要事在身，没时间耽误。
“若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苏暮雨说完，便不再管已经吓得都有些丢魂的苏昌离，双腿一夹马腹，便扬长而去。
苏见雪并未直接追上苏暮雨，反而对着苏昌离安抚性地开口：“吓傻了？放心，雨哥刚刚那是吓你呢，别害怕了，等此间事了，我去找你哥给你报仇去，谁让他这么骗你。”
苏见雪说完，也不等苏昌离说什么，便策马追上苏暮雨离开。
二人没走多远，便又遇到了一位拦路者，此人眼蒙黑缎，坐在一把小椅子上，他的身前还放着一桌棋局，对面还有两幅椅子，显然是为了等二人的。
苏暮雨和苏见雪翻身下马，苏暮雨微微行礼：“老师。”
此人正是苏暮雨的老师——苏止。
苏止平静开口：“你口中的老师这两个字放在我身上，我可不敢当。”
苏暮雨直起身，没什么波澜的开口：“苏止先生。”
苏见雪在一旁听着差点一口气噎在胸口没喘上来——什么啊，人家说不叫还真就不叫了，改口这么快，这便宜老师当的还真是够无奈的。
苏见雪自此进了苏家之后便成了苏家家主的弟子，并未拜在苏止门下，也并没有什么师生情谊，因此只是微微低头示意：“晚辈苏见雪见过苏止先生。”
苏止微微点头算是应下，又重新对苏暮雨开口：“许久不见了，苏暮雨。”
苏暮雨并未接话，只是平静开口：“昌河为了拦住我们，居然把你也请来了。”
苏止打断苏暮雨：“不必怪昌河，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此事之后我们便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就自请来此见你一下，顺道，下一局棋”
苏暮雨扫了一眼桌上残局：“我们在赶路，没有时间，若有机会再见先生，回到暗河，定去藏书阁拜会。”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若我没有做到让你下完这局棋，昌河或许会杀了我。”苏止的话迫使苏暮雨停下脚步。
苏暮雨停顿片刻，终是败下阵来，转身坐到苏止对面的座位上。
苏见雪见此，只得来到苏暮雨身边的位置坐下观棋。
苏止执黑子，率先落子。
“先生来此，是想劝我们和昌河联手。”苏暮雨手执白子，紧随其后。
“你们三人是暗河这百年来最不可思议的搭档，一起联手破过许多危局，这一次我相信你们同样可以做到，我听昌河说，四年前你们做过一个决定：他做上苏家家主，而见雪则要做寒月使，你当上大家长，成为执掌暗河的新主人。”随即又落下一子。
苏暮雨语调平平：“那他有没有说过，我并没有回答他的决定。”
苏止不死心：“大家长她值得你们这样做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吗？”苏暮雨不以为意。
“暮雨，你用一个问题来回答另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代表你的内心并不坚固。”苏止到底是苏暮雨的老师，将他的脾气秉性摸得很清楚。我们都是家人。
苏见雪终于掀起眼皮，静静观察苏暮雨。
“可这问题本就没有答案，我在苏家待了将近十年，昌河于我更是从同一座炼炉里走出来的兄弟，准确的说，我们都是家人。”苏暮雨语气严肃。
苏止笑着摇了摇头：“昌河那样的人，可不会把老爷子他们当做家人，他只是把你们两人当做家人。”
“可如今我是傀，见雪是寒月使，我的父亲曾教过我，承诺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先生您也说过，没了承诺，收了钱的此刻便会因为更多的钱而转头去杀自己的主顾，那么最后秩序变乱了，刺客变没了存在的理由，暗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苏止平静落下一子：“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太过于执拗了。”
苏暮雨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已经沦为杀人的棋子，若心中还不存在点执拗，那么活着也像是死了。”
说罢，苏暮雨落下一子，棋局胜负已然明朗——苏止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先生，你败了，告辞。”苏暮雨起身便要离开，苏见雪早已站起身候着了。
苏昌离赶了过来，一把拉住苏暮雨的胳膊：“雨哥，你赢不了的，三家家主对大家长这个位置觊觎很久，这个机会他们不可能放过，即便大家长最后把伤医好了，他们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杀了，这是个死局。”
苏见雪将苏昌离的手从苏暮雨的胳膊上扒下来，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和担忧：“既是死局，那昌河哥究竟在谋划什么？”
“他想改变暗河。”苏止开口回答了苏见雪的问题。
“跨过暗河，便能到达彼岸。”苏昌离开口
“彼岸之处，不再是长夜，而应有光明。”苏止接话。
“和我们联手吧，大哥的意思是大家长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死掉，死之前他把眠龙剑传给你，你来执掌暗河，而他则去扫清掉所有苏家的障碍成为苏家家主，见雪姐继续做寒月使，到时候其他两家再有不满，你们三人便连起手荡平暗河。”苏昌离急切的拉着苏暮雨和胳膊。
苏见雪沉默着将目光投向苏暮雨，说实话，她的确在某些方面很认同苏昌河的计划，但她也的确不能背叛大家长。
“抱歉，我有我的选择。”苏暮雨只留下了一句话，便挣开苏昌离的束缚离开，苏见雪也紧随其后。
“大哥说了，若你拒绝，那他就自己当这个三家之主，到时候无论谁挡在他面前他都会杀死，包括你。”苏昌离冲着苏暮雨的背影大喊。
苏暮雨脚步一顿。
“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苏昌离开口说道。
苏暮雨和苏见雪翻身上马。
“暮雨，道阻且长。”苏止开口做出最后的挽留。
“行，则将至。”苏暮雨只留下了这四个字，便和苏见雪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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