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暴雨中穿行,铁轨撞击声与窗外的雷鸣交织成刺耳的轰鸣。玛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雨水冲刷出的扭曲水痕,掌心的黄铜令牌烫得惊人。令牌上的“深渊”印记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边缘浮现出细密的血管状纹路,与她腕间旧伤的疤痕隐隐相契。
“还有半小时抵达月光疗养院。”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正用镊子夹着假面师碎裂的面具残片在灯光下观察,镜片反射着金属的冷光,“这些碎片里混着皮肤组织,化验结果显示,假面师的DNA与十年前荆棘庄的守林人完全吻合。”
卡里姆靠在过道座椅上,匕首在指间转得飞快,刀身映出他眼底的凝重:“阿尔弗雷德,你父亲莫里亚蒂的实验日志里,有没有提到‘月光疗养院’?”
阿尔弗雷德翻动着随身携带的牛皮笔记本,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只有一句隐晦的记录——‘鳗鱼池是记忆的胃,月光是孵化的温床’。还有这个符号。”他指着页脚一个倒悬的十字架图案,旁边标注着“1875,首次驯化成功”。
艾玛蜷缩在玛莎身旁,怀里抱着重新缝补好的稻草人,玩偶的草帽上别着一朵新鲜的白玫瑰——那是列车停靠补给站时,一个戴麻布面具的小贩强行塞给她的。“稻草人先生说,疗养院的雾是甜的。”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沙哑,“里面藏着很多睡着的人,他们的脸都粘在一起。”
话音刚落,列车突然剧烈颠簸,车厢顶灯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黑暗中,玛莎听到一阵细碎的蠕动声,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生物正在爬过地板。她立刻掏出信号枪上膛,红光刺破黑暗的瞬间,只见满地都是银白色的小鳗鱼,它们正顺着座位缝隙快速游走,接触到红光的部分立刻化作粘稠的黑雾。
“是雾凝结成的。”卡里姆一脚踩碎爬向艾玛的鳗鱼,“和荆棘庄的雾一样,能具象成实体。”
列车长的尖叫从车头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坠落的声响。玛莎率先冲过去,推开变形的驾驶室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列车长不见了踪影,驾驶座上只剩下一件沾满粘液的制服,窗户破了个大洞,外面的暴雨中,隐约能看到一座矗立在山顶的哥特式建筑,尖顶上缠绕着无数发光的藤蔓,像极了倒悬的十字架。
“那就是月光疗养院。”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它比资料里记载的要大得多,像是……在自己生长。”
半小时后,列车在疗养院门口的站台停下。这座建筑通体由青灰色石块砌成,窗户是狭长的竖条形,玻璃上蒙着一层白雾,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门口站着两个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脸上戴着遮住口鼻的鸟嘴面具,手里推着盖着白布的推车,白布下凸起的轮廓明显是人的形状。
“欢迎来到月光疗养院。”左边的护士开口,声音像是经过金属管道过滤,“莫里亚蒂医生已经等候多时。”
“我父亲早在十年前就死了。”阿尔弗雷德上前一步,语气冰冷,“你们到底是谁?”
护士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推车的白布被风吹起一角,玛莎瞥见下面露出的手腕,皮肤上布满了与她掌心令牌相同的“深渊”印记。
走进疗养院大厅,一股甜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鱼腥味。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里面没有灯泡,而是灌满了发光的液体,无数细小的鳗鱼在其中游动,光芒透过水晶折射出诡异的紫色光晕。大厅中央的服务台上,摆放着一本厚重的登记册,翻开的页面上写满了名字,最后一行赫然是“托比亚斯,1885年7月15日,鳗鱼疗程第3阶段”。
“跟我来。”右边的护士转身走向走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才能见到院长。”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多肖像画,画中人物都戴着不同的面具,从笑脸小丑到鹿头猎人,甚至还有阿尔弗雷德那张被假面师模仿过的脸。玛莎停下脚步,凝视着一幅画:画中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戴着乌鸦面具,胸前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封面上的图案与阿尔弗雷德的一模一样。
“这是初代院长。”护士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是莫里亚蒂医生的老师,也是‘深渊计划’的创始人。”
房间是标准的双人病房,陈设简单却透着诡异:床单是纯白色的,上面绣着细小的鳗鱼图案;窗户被铁条封死,玻璃上涂着半透明的药膏,透过药膏看向外面,所有景物都变成了扭曲的红色;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水面漂浮着一层银色的油膜,散发着和大厅里一样的甜腻气味。
“绝对不能喝这里的水。”阿尔弗雷德进门就将水杯打翻,水渍落在地板上,立刻滋生出细小的鳗鱼,很快又化作黑雾消散,“实验日志里提到,这种‘营养液’会侵蚀大脑,让人变成雾的傀儡。”
艾玛突然指向卫生间的镜子,那里的雾气比其他地方更浓,正缓缓凝聚成人脸的形状:“里面有人在哭。”
玛莎走过去,镜子里的雾气已经凝成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她的脸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流泪的眼睛。“救我……面具要吃掉我的脸了……”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纱布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刺耳的警铃声,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卡里姆立刻贴在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只见刚才的两个护士正推着推车狂奔,车上面躺着一个挣扎的男人,他的脸上戴着正在收缩的金属面具,面具缝隙中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板上,立刻化作鳗鱼游走。
“他们在进行‘换脸手术’。”阿尔弗雷德快速翻着日志,“院长认为人的意识存在于面部组织中,只要移植面部,就能继承对方的记忆和能力。那些鳗鱼,就是用来滋养剥离下来的面部组织的。”
突然,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戴鸟嘴面具的医生举着注射器冲进来,针头闪着寒光。卡里姆侧身躲过,匕首瞬间划破对方的手腕,注射器掉在地上摔碎,里面的绿色液体溅到墙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你们是……外来者。”医生捂着手腕后退,鸟嘴面具下的呼吸急促,“院长要见你们,立刻!”
四人被带到顶楼的院长办公室,这里与疗养院的阴森截然不同,装修得奢华而复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中男人戴着金色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戴着单片眼镜,看到阿尔弗雷德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的儿子,你终于来了。”老人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正是莫里亚蒂。
阿尔弗雷德猛地掏出枪对准他:“十年前你为什么假死?那些被你当作实验品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莫里亚蒂轻笑一声,按下桌下的按钮,办公室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玻璃房。玻璃房里摆满了培养舱,每个舱中都浸泡着一张完整的人脸,有的闭着眼睛,有的正在缓缓蠕动,其中一个舱里的脸,赫然与艾玛一模一样。
“他们没有死,只是以更‘完美’的形态活着。”莫里亚蒂站起身,走到玻璃房前,“你以为‘深渊计划’只是移植记忆?不,我们在培育新的物种。雾是来自深海的意识粘液,鳗鱼是载体,而人脸,是容器。”
玛莎突然注意到培养舱上的标签,其中一个写着“莉莉安,1885年,容器状态:活跃”。她立刻指向那个培养舱:“你把莉莉安的脸藏在这里?”
“不是藏,是保护。”莫里亚蒂的眼神狂热,“莉莉安的脸是第一个能与雾完美融合的容器,她的意识已经与雾同化,成为了‘深渊’的一部分。你们掌心的令牌,就是与她连接的媒介。”
卡里姆突然感到掌心发烫,令牌上的纹路开始发光,玻璃房里的培养舱同时震动起来,舱中的人脸纷纷睁开眼睛,转向他们的方向。“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握紧匕首,警惕地盯着莫里亚蒂。
“完成最后的实验。”莫里亚蒂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金色面具,面具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宝石,“只要让艾玛戴上这个‘始祖面具’,莉莉安的意识就能彻底觉醒,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被雾笼罩,所有人都能获得永恒的生命——以意识的形态。”
艾玛突然尖叫起来,怀里的稻草人开始燃烧,火焰中浮现出莉莉安的身影。“不要相信他!”莉莉安的声音穿透火焰,“他想让我成为他的傀儡!那些鳗鱼,是用来控制我们意识的工具!”
玻璃房里的培养舱突然破裂,里面的人脸化作黑雾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无数个面具,朝着四人扑来。莫里亚蒂趁机抓起始祖面具,想要戴在艾玛脸上。玛莎立刻开枪,子弹擦过他的肩膀,始祖面具掉在地上。
“抓住他们!”莫里亚蒂大喊,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一群戴金属面具的守卫冲进来,他们的动作僵硬,脸上的面具不断收缩,渗出的血珠落地成鳗。
卡里姆立刻护在艾玛身前,匕首挥舞间划破一个守卫的喉咙,却发现对方没有倒下,反而从伤口处涌出更多的黑雾。“攻击他们的面具!”阿尔弗雷德大喊,一枪打碎一个守卫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已经融化成粘稠的液体,守卫瞬间化作黑雾消散。
玛莎捡起始祖面具,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眼前浮现出无数破碎的记忆:1875年,初代院长在实验室里培育出第一只变异鳗鱼;1885年,托比亚斯为了救莉莉安,自愿成为实验品;十年前,阿尔弗雷德为了寻找父亲,将流浪儿送入荆棘庄……
“面具在读取你的记忆!”莉莉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它扔到鳗鱼池里,只有那里能摧毁它!”
玛莎猛地回过神,抓起面具冲向办公室外的露台。露台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池,里面布满了蠕动的鳗鱼,池水泛着诡异的绿光,无数张人脸在水面下浮现又消失。莫里亚蒂紧随其后,手里举着注射器:“你不能毁了它!那是人类进化的希望!”
两人在露台上扭打起来,注射器掉在地上,绿色液体溅到玛莎的手臂上,立刻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玛莎强忍剧痛,将始祖面具用力扔进鳗鱼池。面具落入水中的瞬间,池水剧烈翻滚,鳗鱼疯狂地扑向面具,发出刺耳的嘶鸣。
莫里亚蒂见状发出绝望的尖叫,冲向露台边缘想要跳下去,却被突然出现的莉莉安拦住。“你欠我的,该还了。”莉莉安的身影化作黑雾,钻进莫里亚蒂的身体。莫里亚蒂的身体开始扭曲,脸上长出无数细小的鳗鱼,最终倒在地上,化作一滩粘稠的液体。
随着始祖面具被鳗鱼吞噬,疗养院的警铃声渐渐停止,红色警示灯也不再闪烁。玻璃房里的培养舱纷纷破裂,里面的人脸化作黑雾,顺着窗户飘向天空,与云层融为一体。
四人站在露台上,看着鳗鱼池恢复平静,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金色的粉末。艾玛怀里的稻草人已经烧尽,只剩下一根焦黑的木棍,上面别着的白玫瑰却依旧新鲜。
“结束了吗?”艾玛轻声问,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阿尔弗雷德收起枪,看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雾气:“不,只是开始。”他指着鳗鱼池中央,那里的水面正在缓缓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人脸轮廓,“雾的核心还在,它只是暂时沉睡了。”
玛莎握紧掌心的令牌,上面的纹路已经变得暗淡,但依旧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她知道,这场与雾的博弈,远远没有结束。就在这时,她的口袋里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掏出一看,竟是一张新的请柬,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素描——一座矗立在深海中的灯塔,塔顶挂着无数个面具。
卡里姆走到她身边,看着请柬上的素描,脸色凝重:“下一站,该去深海了。”
雾气彻底散去,月光穿透云层洒在疗养院的尖顶上,将一切都笼罩在银白色的光晕中。但在鳗鱼池的深处,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下一场游戏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