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抉择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笼罩。 陆辰被林溪拉着在沙发上坐下，他微微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沉默了片刻。那惯常挺直的背脊，此刻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去找你了。”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陈述。他指的是他的母亲。

“嗯。”林溪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陆辰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是褪去掩饰后的疲惫与挣扎。“集团的情况很糟，比外界知道的更严重。核心技术团队被挖走，几个重大投资接连失败，银行在收紧信贷……爷爷住院，不只是因为生气，更多是心力交瘁。”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山雨欲来的压力。

“所以，”林溪看着他，“你准备回去？”

陆辰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个庞大而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

“我不知道。”他最终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迷茫，“理智告诉我，那是个泥潭，我回去，很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会把自己再次搭进去，甚至……牵连到你，牵连到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情感上……我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那毕竟是我爷爷一手创下的基业，里面还有无数看着我长大的叔伯，和几千个依靠陆氏养家糊口的员工。”

他收回目光，看向林溪，眼神复杂：“林溪，我是不是很矛盾？一方面想彻底摆脱那个家族，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另一方面，又没办法真的狠下心，看着它彻底垮掉。”

林溪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一直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重情和责任感，只是过去被冷漠的外壳包裹着。如今这层外壳被现实击碎，露出了里面柔软而煎熬的内核。

她伸出手，覆盖在他紧握的双手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这不矛盾。”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说明你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如果你真的能完全无动于衷，那反而不是我认识的陆辰了。”

陆辰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仿佛她是他在汹涌波涛中唯一的浮木。

“我暗中做了一些准备。”他不再隐瞒，坦诚道，“调动了一部分资金，联系了几个还信得过的旧部，也在评估一些关键环节……但我没有最终决定。回去，意味着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止是商业风险，还有家族内部的倾轧，媒体的聚焦，以及……可能再次出现的，对你身份的质疑和压力。”

他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深深的忧虑：“我不想你再经历那些。”

之前老宅的刁难，校园的流言，他虽然都挡在了她身前，但他知道，那些无形的压力还是曾让她感到不安和难过。

林溪听着他的话，心里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她之前的不安，源于未知，源于他被动的隐瞒。现在，他将所有的艰难、风险以及他的顾虑都摊开在她面前，那种不确定的恐慌感反而消散了。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

“陆辰，你看着我。”她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你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陆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林溪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当初的承诺，眼神亮得惊人，“这句话，不是只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作数。”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所以，不要因为害怕我受到牵连，就独自承担一切。回去面对那个烂摊子，或许很难，或许会失败，但那是你认为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我尊重你的选择。”

“而且，”她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抹带着韧性的笑容，“谁说我一定会被牵连？我也在成长，陆辰。现在的我，或许还不能在商业上帮你什么，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这个家，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那些质疑和压力。”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他完全保护在羽翼下的女孩。在经历了生死、陪伴他度过低谷之后，她的内心也变得更加坚韧和强大。

陆辰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畏惧的坚定光芒，看着她脸上那混合着温柔与倔强的笑容。心中那团缠绕多日的乱麻，仿佛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轻轻理顺了。

他一直想保护她，想给她一个纯粹安宁的世界。却忘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庇护，而是并肩作战的信任与支持。

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林溪……”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谢谢你。”

谢谢她的理解，谢谢她的支持，谢谢她……如此强大而勇敢地，站在他身边。

林溪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所以，做出你的决定吧。无论你选择回去力挽狂澜，还是留下来守护我们现在的平静，我都支持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一次，不许再瞒着我。”

陆辰抬起头，眼底的迷茫和挣扎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清明和决断。他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但在这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家里，一场关于责任、爱情与未来的抉择，已然落定。

前路或许依旧艰难，但这一次，他们将手握着手，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