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楼在高山之中，晚上总是一片寂静，除了偶尔虫鸣和夜鸫的叫声，便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偶尔也有一两个弟子说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并不会显得吵闹。
最近的雪少了许多，月亮也总是出来露面，将整个山林和青瓦都撒上一层银辉，带着点点白色的冰雪，从高处眺望，漂亮极了。
弟子住所的阁楼处，一扇天窗松动，不一会儿便被一只清瘦的手推开。
凤轻笑拉着凌清琢上了房顶，坐在了青瓦上。
“从前这个时候，月亮总是最美的，你来的时机正好。”凤轻笑为凌清琢倒了杯酒，随后用自己的杯子跟她碰了碰。
凌清琢笑着回敬，脸上是难得轻松的笑意，“这么一说，我还真是好运气。”
“今日凌姑娘神兵天降，妙手回春，甚是威风，让在下我，刮目相看呐。”凤轻笑语气轻轻，其中满是调侃的笑意，惹得凌清琢摇了摇头。
“女侠谬赞了，小女子初次见到那么狰狞的伤口，实在吓得不轻，现在手还抖着呢。”凌清琢也学着她的语气，瞎话张嘴就来。
两人都睁着眼睛说瞎话，相视一阵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凌清琢又喝了一口酒，想到今日见到那三道伤口，看了一眼凤轻笑，道：“今日三人的伤口，跟你之前受到的伤，似乎出自同一个武功路数。”
凤轻笑闻言了然，却皱起了眉，眼中浮起些许不解，“听师兄弟们说是常剑门出的手，可我与常剑门的人常年交手，从未见过这等招式，上一次暗伤我的人，所用的也是大刀，与常剑门使用的武器制式也不一样，故而我从没有往这方面想。”
“听理事厅的人说，常剑门最近行事没有顾忌，起手便是杀招，与以往的作风颇有不同。”凌清琢闻言也皱起眉，心中起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主意，她咬了咬下唇，道,“看来我还是要亲身前往常剑门所在的地方看看究竟。”
凤轻笑闻言没有任何意外，似乎料到了她会这么做，只是点点头，说：“正好，一个月后武林大会将会在常剑门所在的地界举行，最近常剑门行事嚣张，众门派对此也很是不满，特意将会场定在常剑门门前，想来也是有警告之意。”
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道：“果然你的计划起了作用，实在不枉我这些日子带着云梓她们四处奔走。”
凌清琢虽然在云鹤楼呆着，却没有真的放开了手。
自从怀疑常剑门与章志云有联系，她就让云梓等人暗中盯着章志云与常剑门的几个重要人物，果然捉住了他们瞒着众人偷偷见面，似乎是在密谋着要做大事，可惜对方警惕，云梓没办法更近一些听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确认了双方有关系便已经足够。
凌清琢让云梓等人乔装打扮，一边给章知府制造麻烦，一边破坏常剑门在江湖中的生意。
本来他们还想在江湖中散播常剑门的流言，挑拨常剑门与江湖众门派的关系却没想到常剑门自己便开始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她们连散布流言都省了，直接煽动众门派对常剑门的仇恨情绪，让常剑门成为众矢之的。
届时武林大会一旦召开，她们再在武林大会期间浑水摸鱼，将常剑门逼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若是他们狗急跳墙，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捉拿，若是他们还能沉住气，那么自己手上现有的罪证，也足以折掉一条胳膊。
能想出这般进可攻退可守的计谋，凌清琢确实是十分慧黠周全，这样的女子，确实不会被这个世道所埋没，因为她思考的时候，本身就在发着光。
凤轻笑凤眸中漫起笑意，看着凌清琢的眼神中，除了赞赏，好像还有什么她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情绪。
凌清琢恰好看过来，对上这般直白的眼神，好似突然间浸入一汪温软的星河，陌生的情绪涌进胸腔，心底好似爬进了一只小蚂蚁，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到处乱爬。
为了压下这不知名的异样，凌清琢清了清嗓子，道：“我似乎从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参与到我的计划中呢？”
一开始她所定下的计划中，并没有凤轻笑。
毕竟她作为云鹤楼的弟子，平日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能将她带回云鹤楼，就已经是帮了她的忙了。
凤轻笑闻言沉默，草丛中的小虫子“吱哇吱哇”地叫着，在静谧的夜晚十分突兀。
凌清琢脸上闪过一丝懊悔，知道自己唐突了。
方才见到凤轻笑那般温柔的神情，她有些慌了神，一晃神便失了分寸。
她与凤轻笑之间，一直默契地恪守着一条边界线，凤轻笑唯一一次越线，是提出要带她们母女俩离开的那次。
而自己这个问题，恐怕便是越了她的线。
就在凌清琢准备找个话题略过去的时候，凤轻笑略带沙哑的声音便在夜幕中响起。
“我不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凤轻笑菱唇微勾，明明是在笑，却让凌清琢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煞气。
“想来你也隐约猜到了，”凤轻笑的视线转到凌清琢的脸上，锐利的眼神重新变得柔和，“我与章家、章家背后的人，都有着深刻的仇恨。”
“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杀害我母亲的仇人，直到年前，才终于确定了是章家人……”
那轻轻的话语中，有多少深沉的恨意，就连凌清琢也无法听清。
凌清琢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来，“那么，我们便是盟友了！”她将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凤轻笑的，“合作愉快。”
凤轻笑闻言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凌清琢月光下的脸，脑海中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少女的脸庞也曾这样沐浴在月光之中，穿着毛茸茸的披风，就像是雪地里的狐狸。
“合作愉快。”凤轻笑将杯中的酒喝尽，脸上的神情轻松了不少。
“清琢，”她这么叫，试探着又越过了两人划下的边界，“此间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回轮到凌清琢沉默了。
她狐狸一样的眼睛不知是否因为酒气，漫上了一丝迷茫。
“我不知道……”她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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