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鞋沉河案（一）

墨宝焚尸案了结后的第三日，大理寺的庭院还飘着桂花残香，我正坐在验尸房里整理手记，将“墨宝案”的证物一一归档，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老刘的惊呼：“苏大人！不好了！汴河上漂着只绣鞋，下面挂着半具女尸！”

我手里的银簪“叮”地掉在案上，立刻抓起验尸工具箱起身——汴河是京城的主河，往来船只众多，此时漂出女尸，必定不是小事。

刚走出验尸房，就见江聿也从厢房快步出来，玄色衣袍还沾着晨起的露气，显然也是刚接到消息。

“去汴河下游的渡口。”江聿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道，转头看向我时，目光扫过我手里的工具箱，“带上显影水和银镊，说不定尸体上有隐藏的痕迹。”

我们跟着老刘往汴河渡口赶，刚到岸边，就见围了不少百姓，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混着河水的腥味飘过来。

几个锦衣卫正将一具用白布裹着的尸体往岸上抬，白布边缘滴着水，隐约能看见下面露出的一截绣鞋——正是老刘说的那只，鞋面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看着眼熟。

“让让，让让！”江聿拨开人群，我跟着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掀开白布的一角。

尸体只到腰部，下半身不知去向，皮肤被河水泡得发白肿胀，面部模糊难辨，但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紫黑色的痕迹深陷皮肤，边缘还沾着几根极细的麻绳纤维。

“苏大人，您看这鞋！”老刘指着尸体脚上的绣鞋，声音发颤，“这和上个月张御史家失踪的小姐——张灵月的绣鞋一模一样！都是锦绣阁定制的并蒂莲样式！”

我心里一沉，立刻用银镊小心夹起绣鞋的鞋尖。

鞋面上的并蒂莲绣纹是六片花瓣，正是锦绣阁为张灵月特做的样式，鞋跟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月”字，与之前查墨宝案时见过的张灵月绣品标记一致。

可这尸体只有上半身，怎么确定就是张灵月？

“江大人，得先找张御史来认尸。”我抬头对江聿说，指尖拂过尸体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还有，尸体的下半身不见了，得派人在汴河下游打捞，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江聿点头，立刻让锦衣卫去请张御史，又吩咐人驾船往汴河下游搜。

我则继续检查尸体：从发髻里找出一根沾着水草的银簪，簪头是莲花样式，和柳媚儿的那支不同，这支的花瓣更圆润；从衣领里抖出半片湿透的蜀锦布料，颜色是淡粉色，质地光滑，与之前在墨宝案里见过的蜀锦不同，更薄更韧。

“这蜀锦不是京城的样式。”我将布料放在干净的白布上，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织法是蜀地特有的‘缠枝纹’，京城只有锦绣阁和倚红楼有这种布料。张灵月失踪前，去过倚红楼见苏媚儿，说不定这布料是苏媚儿的。”

“苏媚儿？”江聿凑过来，看着那片蜀锦，“就是那个被柳媚儿牵连、后来被放出来的倚红楼头牌？她和张灵月怎么会有关系？”

“张御史说，张灵月常去倚红楼听苏媚儿弹琴，两人是闺中密友。”我回忆起之前查张灵月人际关系时的记录，“上个月张灵月失踪，苏媚儿还去张府哭过好几次，说张灵月失踪前一天，还约她一起去锦书坊取字画。”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张御史骑着马赶来，头发散乱，身上的官袍都没穿整齐。

他冲到尸体旁，掀开白布一看，顿时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声音颤抖着喊：“灵月...我的灵月啊！”

“张大人，您确定这是张小姐？”我扶住他，指着尸体手腕的疤痕，“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张御史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是去年春天，她去郊外赏花时，被毒蛇咬了，太医为了排毒，在她手腕上划的...这疤痕我记得清清楚楚，是灵月，肯定是她！”

确认了尸体身份，我立刻让锦衣卫将尸体抬回验尸房。

路上，江聿骑马走在我身边，低声道：“张灵月失踪一个月，现在才发现尸体，而且只有上半身，说明凶手是故意抛尸，还特意留下绣鞋引人发现——这是在挑衅我们。”

“不止。”我看着手里的蜀锦布料，“这布料上沾着一点黑色的漆屑，和之前墨宝案里锦绣阁的玄光漆成分很像。凶手说不定和锦绣阁有关，或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回到验尸房，我将尸体放在验尸台上，用温水轻轻擦拭皮肤——肿胀的皮肤渐渐恢复些弹性，脖颈处的勒痕更清晰了：勒痕宽约半寸，边缘有麻绳的纹路，而且勒痕的角度是从后往前，说明凶手是从背后袭击张灵月的。

“老刘，取十倍放大镜和银梳来。”我吩咐道，用银梳轻轻梳理尸体的头发。

梳到发尾时，银梳勾住了一根极细的黑色毛发，不是女性的长发，而是短而粗的男性头发，根部还沾着一点淡棕色的染膏——和之前在锦绣阁柳阿福房里找到的苏木染膏颜色一致！

“江大人，你看这个。”我将毛发放在放大镜下，“这根头发是男性的，染过苏木染膏，和柳阿福的特征吻合。张灵月失踪前去过锦绣阁，说不定柳阿福和她的死有关。”

江聿刚要说话，就见一个锦衣卫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的布包：“大人！下游打捞到这个，里面装着半块楠木片，上面刻着‘锦’字！”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烧焦的楠木片，刻着的“锦”字和之前锦书的标记一样！

而且木片上还沾着一点淡粉色的蜀锦纤维，与尸体上的布料完全一致！

“锦书已经被关在诏狱，怎么会有她标记的木片？”江聿皱起眉，“难道是她的同党？或者...柳阿福和锦书有关联？”

我将楠木片放在验尸台上，用显影水轻轻涂了涂——木片上立刻显露出几个模糊的字：“倚红楼...苏媚儿...”

“苏媚儿！”我和江聿同时开口，眼神里满是惊讶。

看来，张灵月的死，不仅牵扯到锦绣阁的柳阿福，还和倚红楼的苏媚儿有关。

而这半块刻着“锦”字的楠木片，更是将案子和之前的墨宝案联系在了一起。

我翻开验尸手记，在新的一页写下：新案：汴河浮尸，张灵月。

证物：并蒂莲绣鞋、蜀锦布料、染膏毛发、‘锦’字楠木片。

关联：锦绣阁柳阿福、倚红楼苏媚儿、墨宝案锦书。

待查：尸体下半身、倚红楼线索、楠木片来源。

写完，我抬起头看向江聿：“走，去倚红楼。现在就去找苏媚儿，问问她张灵月失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聿点头，拔出腰间的绣春刀，语气冷冽：“这次，绝不能让凶手再像墨宝案那样，隐藏这么久。”

验尸房的烛火跳动着，映照着案上的证物和手记。

我知道，这起绣鞋沉河案，比墨宝案更复杂，牵扯的人也更多。

但只要有这些证物在，有尸体留下的线索在，我就一定能找到真相，为张灵月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