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职手续办妥后，凌妤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与时分针正好交汇在下班的点上。她轻轻舒了口气，背起包准备离开，目光扫过排练室，却发现周屿似乎不在。犹豫片刻后，她独自朝外走去。推开剧院厚重的门，冰凉的雨丝像细密的银针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在这动作中，怀里的剧本哗啦啦滑落两页。纸张在湿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正弯腰伸手去捡，头顶忽然笼罩上一片阴影。抬头间，映入眼帘的是周屿撑着的黑伞，伞骨微微朝她倾斜，而他自己的半边肩膀早已被雨水打湿，深色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周屿别急，慢慢捡就好。

他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些，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反而清晰得像是拨开迷雾的一束光。凌妤的指尖触碰到潮湿的纸页时，抬起的目光撞上了他的眼睛。他睫毛上挂着几滴未坠的雨珠，在微弱的路灯下泛着细微的光泽，那副垂眸注视她的模样，竟比窗外连绵的雨景更让人一时失神。等她把剧本稳稳抱在怀里，周屿已经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包。

周屿走吧，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

伞下的空间狭小，两人的脚步偶尔碰在一起，溅起几滴水花。凌妤低头看着他露在伞外渐渐被雨水浸透的肩膀，心里莫名涌上一丝愧疚，不由得伸出手，试图将伞往他的方向推过去。可还没等她用力，伞又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原位。

周屿我没事。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语气看似随意，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屿你别感冒了，明天还要排练呢。你是我的推荐，总得给我争气啊，小朋友。

凌妤周屿，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雨声忽而变得轻柔起来，像是怕打扰这段对话。周屿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顿，伞沿悄无声息地往她这边挪了半寸，他的声音也随之裹上一层雨雾般的柔软。

周屿怎么样新剧院，喜欢吗？

凌妤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下意识地点点头。

凌妤是啊，紧张得前一晚都没睡好，还总怕拖你后腿……

周屿这么重视呢？那更不能感冒了。

凌妤那当然。

他微微一笑，睫毛上的雨珠随着表情晃动了几下。他没有回答“为什么对你好”这个问题，而是灵巧地绕到了其他话题上。

周屿总不能第一天上班就请假吧？

凌妤心里的疑惑虽未解开，但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没有正面拒绝，而是用一种隐藏的关心，借着“需要配合”的理由搪塞过去。她低头看着那把始终偏向自己的伞，忽然觉得，这种未曾说出口的答案，比任何直白的回应都要令人怦然心动。

雨丝敲打着伞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与他们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凌妤忽然想起刚才排练时叽叽喳喳地跟周屿分享剧团老演员们精彩表现的情景。周屿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头时正看到她眼底盛满的笑意，那光芒混着路灯的光晕，宛如揉碎了的星星，零星洒落在那里。雨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衣领上，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刚刚发生的趣事，手舞足蹈之间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护住怀里的剧本。

周屿忽然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只觉得伞下的空气似乎变得炽热起来，连雨丝带来的凉意都难以驱散。原来被人满怀欢喜地分享生活细节的模样，竟会如此让人移不开眼。

凌妤对了，周屿，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凌妤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会再当演员了。

凌妤等这次演出结束，我请你去吃火锅！

周屿hhhhh，好，那我就先祝小妤同学演出顺利。

凌妤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顿时气急败坏地拍了下周屿的手臂。

凌妤周屿！

周屿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雨声在他们周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幕，仿佛将世界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