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筑境”事务所的落地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苏砚坐在会议桌主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笔帽，目光落在对面投影幕布上的项目介绍——“星曜中心”，城市新地标，甲方是陆氏资本。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她心脏最软的地方。十年了，她以为自己早该把“陆则衍”这三个字，连同那些兵荒马乱的青春，一起封进记忆的保险柜。
“苏总，陆氏那边的人到了。”助理的声音打断她的怔忪。
苏砚抬眸，恰好看见一行人穿过开放式办公区走来。为首的男人穿着高定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下颌线锋利得像精心切割过的钻石。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路过员工工位时，原本低声交谈的人瞬间噤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是陆则衍。
他比记忆里褪去了少年气，眉眼间染着商场沉浮的冷硬，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深不见底的淡漠。目光扫过会议室，在触及苏砚时，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合作对象。
苏砚握紧了钢笔，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声音平静无波：“陆总，欢迎。关于‘星曜中心’的初步设计方案，由我为您介绍。”
PPT一页页切换，从建筑理念到结构布局，她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完全是专业合伙人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十年前，她也是这样坐在他身边，拿着画满草图的笔记本，叽叽喳喳地说要设计一座能摘到星星的房子。
那时她是系里最耀眼的花，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里有光，而他是隔壁金融系的学霸，会在她画图熬夜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在她为设计稿发愁时，陪她在校园里走一圈又一圈。
直到谈婚论嫁的前一周，他突然变得冷漠，最后丢下一句“你太黏人了，我累了”，转身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曾哭着去他宿舍楼下等，去他常去的图书馆找，却只得到他早已出国的消息。后来她才知道，他连她为他放弃的出国名额，都未曾回头看一眼。
“苏工的设计，”清冷的男声骤然响起，将她从回忆里拽回，陆则衍微微前倾身体，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顶楼设计图，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很规整，专业度无可挑剔，但好像少了点当年的灵气。”
“当年”两个字，像是故意踩在她的伤口上。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偷偷交换着眼色。
苏砚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笑了。那笑很淡，带着几分疏离的嘲讽：“陆总眼光太高，看来是对我的设计不满意。既然如此，不如陆总亲自画？毕竟陆总当年，可是最懂‘灵气’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看着他放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陆则衍没接话，只是重新靠回椅背，目光落在设计图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方案需要修改。顶楼的功能区太拥挤，视野被遮挡，不符合‘星曜’的定位。另外，外立面的玻璃材质，抗风系数需要重新测算。”
他提出的问题精准又尖锐，句句都戳在设计的关键处，显然是提前做了充分的功课。苏砚压下心头的翻涌，认真记录下修改意见，指尖划过“顶楼”二字时，心脏猛地一跳。
会议结束时，已近黄昏。陆则衍走在最后，经过苏砚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苏砚，别拿工作赌气。”
苏砚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办公室，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背影：“陆总放心，我向来公私分明。”
深夜的事务所只剩下她一个人。台灯的光晕落在图纸上，苏砚咬着铅笔尾端，盯着陆则衍标注的修改意见发呆。他说顶楼拥挤，视野不好，可她最初的设计里，明明预留了足够的空间。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笔，在顶楼的位置勾勒起来。线条渐渐清晰，一个环形的露台雏形浮现，周围环绕着透明的玻璃护栏，抬头就能看见整片星空。
这个设计，是她十年前随口跟陆则衍提过的。那时他们躺在学校的草坪上看星星，她枕着他的胳膊，说以后想设计一座房子，顶楼要有个星空露台，晚上可以一起看星星、喝红酒。他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都听你的”。
她以为他早忘了，可他今天的修改意见，分明就是在暗示这个设计。
苏砚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图纸上的露台，眼底泛起一层薄雾。她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大学毕业那天，她穿着学士服，挽着他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他侧着头看她，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照片下面，是一条未发送的短信，时间停留在十年前的深夜：“则衍，我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关掉了手机，重新拿起笔，将所有情绪都压进密密麻麻的线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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