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专注的疗伤中悄然流逝。凤澜指尖那簇微弱却精纯的涅槃天火,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将附着在苏言伤口上的阴寒诡毒剥离、净化。起初,那幽蓝色还在顽强地抵抗,丝丝黑气挣扎着试图反扑,但在至阳至刚的天火面前,终究是徒劳。随着“滋滋”声逐渐减弱,伤口处的幽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原本泛着不祥蓝色的皮肉,恢复了正常的血色,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略显粉嫩的新生红痕,横亘在苏言白皙如玉的手臂皮肤上,虽然不再狰狞,却因周围肌肤的细腻光滑而显得格外醒目,仿佛雪地上的一道朱砂划痕,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凤澜仔细确认再无一丝毒素残留后,才缓缓收回了手。指尖那簇温顺的金红色火焰悄然熄灭,他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极致的微操对心神的消耗极大。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毒素已清,伤口无碍了。这几日勿要沾水,以你体质,很快便会愈合。”
说完,他不再看苏言,转身走向房间一角的铜盆架,那里备着干净的清水和布巾。他背对着苏言,动作略显僵硬地清洗着双手,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借此平复某些不为人知的波澜。
苏言依言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臂,果然再无半分不适。不仅那刺骨的阴寒和针扎般的剧痛消失了,连最后那点灼痛感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暖洋洋的、如同被冬日阳光晒透的舒适感在伤口处残留,甚至隐隐促进着伤处的愈合。这涅槃天火,果然玄妙无比。
他的目光从手臂上那道红痕移开,落在凤澜挺拔却透着一股刻意疏离意味的背影上。看着那宽肩窄腰的线条,以及对方洗手的动作中透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苏言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勾勒出一抹带着玩味和探究的弧度。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依旧慵懒地靠在软榻的引枕上,仿佛一只刚刚被顺毛安抚好的猫儿。清了清因为忍痛而有些沙哑的嗓子,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那份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刚放松下来的软糯慵懒:“澜公子,”他唤道,成功地让那个洗手的背影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今晚,真是多谢你了。”他顿了顿,紫眸中流光微转,语气诚恳了几分,“不仅仗义出手,救了广场上那些无辜之人,避免了更大的伤亡,还……劳烦你耗费心神,替我疗伤驱毒。这份恩情,苏言铭记于心。”
凤澜已经擦干了手,转过身来。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手指滴落,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峻模样,黑眸如同深潭,看向苏言:“举手之劳,不必挂齿。”他的回答简洁而克制。
然而,他的目光在触及苏言手臂上那道红痕时,不自觉地锐利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训诫的严肃:“那幽冥殿的毒素阴狠歹毒,专蚀修行者的经脉灵源,若非及时驱除,一旦侵入心脉,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性命不保。下次……”他盯着苏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勿要再如此冲动,以身犯险。”
苏言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反省或后怕,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陈年佳酿,带着醉人的醇厚磁性与一丝慵懒的沙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漾开。他琉璃紫的眸子弯起,里面光华流转,故意曲解着凤澜话语中的关切,带着几分戏谑反问:“哦?澜公子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关心我?”
凤澜被他这直白而刁钻的问题问得一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竟一时语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幸好有黑发遮掩。他迅速别开视线,不再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又带着钩子的紫眸对视,语气硬邦邦地回道:“我只是不喜麻烦。你若出事,牵扯甚广,于我亦是麻烦。”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却总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苏言见好就收,不再继续逗弄这个表面冷硬、实则似乎很容易被戳中别扭之处的小凤凰。他止住了笑声,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未散去。他稍稍坐正了身体,虽然姿态依旧慵懒,语气却变得正经了许多,带着真诚的邀请:“无论如何,澜公子今日援手之恩,苏某必当回报。”他目光扫过这间雅致的客房,以及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看澜公子似是独身游历至此,在王城想必尚无固定落脚之处。若公子不嫌弃,不如就在这行馆暂住下来?此处清静,一应物事也齐全。”他话锋微妙地一转,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也免得……澜公子孤身在外,再不小心被我这甩不掉的‘麻烦’给牵连了去。”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是提供了切实的便利,又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进一步的邀请。他将自己放在了“麻烦”的位置上,却将选择权递到了凤澜手中。
凤澜沉默了下来。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苏言,看着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迷人的琉璃紫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跳跃的烛火,也映照出他自己的身影。那双眼睛仿佛具有魔力,能轻易看穿他冷漠外表下的些许动摇。他确实暂无固定去处,而眼前这个天狐族长,神秘、强大、麻烦缠身,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留在他身边,无疑意味着卷入未知的漩涡,但……
片刻的权衡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交织后,凤澜终是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在两人之间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
房间内,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时而交错。窗外,王城的夜依旧深沉如墨,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预示着长夜将尽。但在这间静谧的客房里,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联系,已在这疗伤驱毒后的特殊氛围中,悄然建立。
如同在无边的暗夜里,擦亮了一簇小小的星火。光芒虽微,却坚定地燃烧着,谁又能断言,它没有燎原之势呢?命运的轨迹,于此悄然偏转,驶向更加不可预测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