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闻笙推开烟雨楼后院角门时，门轴“吱呀”的绞动声，像把钝刀划破沉寂的夜。清欢紧随其后，指尖攥着客栈借来的铜制火折子，指节泛白，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院墙根那排半人高的冬青丛——白日里，被买通的丫鬟曾低语，暗室入口，便藏在丛中最粗壮的老冬青背后。
“小石头，你和李大哥守住西北角。”鹿闻笙声音压得极低，长剑横握身前，剑鞘贴着裤缝，“若见官府人影，以三声布谷鸟叫示警，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小石头用力点头，短刀在月光下映出冷冽锋芒，与李大哥一同贴着墙根，猫腰往柴房方向挪去，身影很快融进阴影里。清欢跟着鹿闻笙蹲在冬青丛前，指尖拨开缠绕的枯藤，掌心果然触到一块冰凉的青石板，石板中央，曼陀罗花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林大哥上前，双手扣住石板边缘，臂膀肌肉绷紧，咬牙发力将其掀开，一股甜腻与腐臭交织的气息骤然涌出——那是曼陀罗花粉的甜香，混着腐烂花瓣的酸腐，呛得人鼻间发紧。
暗室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鹿闻笙足尖点地，轻巧跃下，落地时脚掌轻擦地面，借清欢递来的火折子微光，看清了内里景象：狭窄通道两侧，密密麻麻堆着陶罐，罐口用浸蜡麻布封得严实，罐身同样刻着曼陀罗纹；通道尽头，女子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还夹着看守粗哑的呵斥，像砂石磨过木头。
“哭什么哭！再嚎，就把你们扔进毒花丛，尝尝曼陀罗蚀骨的滋味！”膀大腰圆的汉子坐在木桌旁，酒碗在手中晃荡，腰间弯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脚边两个空酒坛倒在地上。他身后的铁栅栏里，七八个姑娘蜷缩着，衣衫单薄得能看见嶙峋的骨感，面色惨白如纸，眼神里的恐惧，比暗室的寒气更刺骨。
鹿闻笙抬手示意清欢与林大哥留在原地，自己则如猫般蹑足，悄无声息绕到汉子身后。那汉子正端着酒碗往嘴边送，冷不防后颈一麻，酒碗“哐当”砸在地上，酒液溅湿衣摆。他刚要转头呼救，鹿闻笙的剑已架在他脖颈，冰冷的剑刃贴着皮肤，让他瞬间僵住。
“别出声。”鹿闻笙的声音比暗室的石墙更冷，“暗室里的曼陀罗藏在哪？还有其他看守吗？”
汉子浑身发抖，酒意瞬间散了大半，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别的看守了……曼陀罗除了通道两侧的陶罐，里、里面还有间密室，放着最纯的花粉和种子……”他哆哆嗦嗦抬手指向铁栅栏旁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钥、钥匙在我腰间的布袋里。”
林大哥上前，从汉子腰间摸出一串铜钥匙，刚要去开铁栅栏的锁，清欢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极轻：“等等，他在撒谎。”话音未落，她猛地侧身，避开汉子突然挥来的拳头——那汉子竟是装怂，想趁机反扑。
鹿闻笙眼神骤然凌厉，手腕翻转，剑刃在汉子胳膊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汉子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鲜血顺着胳膊淌进衣料，染出深色血渍。“我说的是真的！”他疼得额头冒冷汗，声音里满是哀求，“只是密室有机关，误触就会喷曼陀罗花粉，吸入即死啊！”
清欢走到汉子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盯着他的眼睛：“机关如何破解？你若再骗我们，现在就把你拖进毒花丛。”这话并非恐吓，方才在通道里，她已看清陶罐花纹，与清欢村遗址中发现的一模一样，对这毒花的凶险，比谁都清楚。
汉子疼得浑身抽搐，连忙道：“密室门右侧有块凸起的青砖，按下去再推门，机关就不会动……我真的不敢骗你们了！”
鹿闻笙示意林大哥去验证，自己则用剑抵住汉子后心，同时挑开铁栅栏的锁。栅栏门“吱呀”打开，里面的姑娘们先是吓得往后缩，见鹿闻笙几人虽衣着沾尘，眼神却无恶意，才渐渐放松。一个年纪稍长的姑娘颤抖着开口：“多谢大侠救命……我们中有两人被灌了曼陀罗汁液，至今还昏迷着。”
清欢连忙上前，蹲在昏迷姑娘身边，见她们呼吸微弱，嘴唇泛着青紫色，正是曼陀罗中毒的症状。她从怀中摸出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金银花与甘草——这是从清欢村带出来的草药，曾试过能缓解轻微毒性。她将草药捏碎，用随身携带的水囊调成药汁，小心翼翼喂进两个姑娘口中。
另一边，林大哥已按汉子所说，按下青砖推开密室门。内里堆满密封木盒，打开一个，淡黄色粉末簌簌落下，甜香比通道里浓烈数倍。“这些该是最纯的曼陀罗花粉。”林大哥皱眉，目光扫过角落，“木架上还放着不少黑色种子。”
鹿闻笙走到密室中央，目光掠过木盒，突然停在一个刻着“赵”字的红木盒上。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花粉，只有一封蜡封的信。拆开信纸，潦草字迹映入眼帘：赵大人令王怀安尽快将曼陀罗花粉运往京城，用于“宫宴大事”，落款日期是三日前。
“宫宴大事……”鹿闻笙攥紧信纸，指节泛白，“看来这赵大人的图谋，远不止残害百姓。”他将信纸折好收进怀中，转头对众人道：“时间紧迫，我已让人在巷口备好马车，林大哥、李大哥先将姑娘们护送上车，清欢、小石头随我将这些曼陀罗尽数装盒运走，直接带回我的住所安置，那里足够安全。”
众人依言行动，林大哥与李大哥先引着姑娘们从角门离开，鹿闻笙则和清欢、小石头从马车上搬来加固木箱，三人默契配合，动作迅疾如狸猫，仅用一炷香时间，便将通道内的陶罐、密室里的花粉木盒与种子稳妥装车，连一粒花粉都未遗漏，车辙压过碎石路时，刻意放轻了声响。
未等车队完全驶离烟雨楼后巷，远处忽有马蹄声踏破晨雾，官府的捕快队伍已循着烟火踪迹追来，为首的捕头手持令牌高声喝止：“留下赃物，可饶尔等不死！”话音未落，李大哥已拔刀迎上，刀刃相撞的脆响瞬间划破寂静。
双方在狭窄的巷弄间缠斗，鹿闻笙亲自断后，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既避免伤及捕快性命，又精准格挡每一次猛攻；清欢则趁乱指挥人手护住车厢，借着两侧高墙的掩护，将车队向闹市方向引去。几番交手下来，捕快虽人多势众，却始终无法突破几人的防线。见天色渐亮，再拖下去恐有援兵，鹿闻笙虚晃一招逼退捕头，旋即翻身跃上马背，率队朝街巷深处疾驰。待捕快们冲破阻拦追来时，只余下满地凌乱的马蹄印，早已不见车队踪影。
半个时辰后，车队抵达一处藏于闹市街巷后的朱红大门前。门楣上“雾隐楼”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两侧挂着的走马灯还未卸下，隐约能瞧见灯面上绘着的戏曲人物。这是鹿闻笙耗费三年心血打造的住所与地界，外看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娱乐场所，内里却藏着绸缎庄、古董行、情报阁等数十种生意，更有专为安置亲信与避难者准备的厢房，每日辰时刚过，便有衣着光鲜的客人陆续登门，说书先生的醒木声、歌姬的琵琶音、酒肆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如同另一个小世界。
护卫们赶着马车从侧门悄声进入，穿过喧闹的前院酒肆——客人们正围着戏台看得入迷，竟无一人留意到这支低调的队伍。鹿闻笙先让林大哥将姑娘们引至后院僻静的厢房休息，又特意安排人照看那两位昏迷的姑娘，随后才示意众人将装着曼陀罗的木箱搬进地下密室。
待一切安置妥当，鹿闻笙松了口气，转头对清欢笑道：“这里鱼龙混杂，官府就算起疑，也绝不会想到要查这日日客满的雾隐楼。你和姑娘们暂且安心在此休整，后续查探赵大人与宫宴的线索，也能以这里为据点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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