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城郊的青石路染成深灰,黎清欢扶着墙根,指尖还沾着药铺外的尘土。连续数日奔波,她的襦裙下摆早已被荆棘划出道道裂口,裸露的脚踝磨出了暗红的血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细沙上。林大哥背着昏昏欲睡的小石头,药篓里的艾草、甘草等寻常药材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散发出的微弱药香,与空气中残留的山月桂毒的腥甜气息格格不入。
“清欢姑娘,前面转角有处药摊,咱们去问问?”林大哥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目光落在黎清欢泛白的唇上——这几日,她几乎没怎么进食,只靠几口冷水撑着。
黎清欢点点头,刚要迈步,却被一阵驼铃声唤住了脚步。那铃声清脆却不张扬,带着西域独有的韵律,从巷口缓缓传来。只见三匹骆驼踏着暮色走来,驼背上搭着绣着异域花纹的锦布,为首的男子头戴尖顶毡帽,鼻梁高挺,深褐色的眼眸里映着落日余晖,腰间挂着的银质药铃随着动作轻轻作响。
“是西域药商!”小石头猛地从林大哥背上抬起头,原本耷拉的眼皮瞬间睁大,声音里满是惊喜。
黎清欢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前,拦住了驼队的去路。西域药商勒住缰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操着略带生硬的中原话问道:“姑娘为何拦路?”
“先生,求您救救我的朋友!”黎清欢屈膝行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染着黑色毒斑的绢布——那是鹿公子中毒后,她偷偷取下的衣物碎片,“他中了‘山月桂’之毒,我们找遍了全城医馆,都无人知晓解法,您常年往来西域,一定听过这毒吧?”
西域药商盯着绢布上的毒斑,脸色骤然变了。他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拿起绢布,指尖在毒斑上轻轻摩挲,眉头越拧越紧:“山月桂……这是西域绝域‘黑风谷’才有的毒物,此毒发作时,中毒者五脏如被烈火焚烧,七日之内,毒会蚀骨噬心,确实凶险。”
“那您有解药吗?哪怕是线索也行!”林大哥连忙上前,语气急切。
西域药商叹了口气,将绢布还给黎清欢:“解药我没有,但我曾听谷中老巫医说过,山月桂的毒,需用‘冰魄草’中和。此草只长在黑风谷的寒潭边,那里常年刮着能割破皮肉的黑风,还有猛兽出没,极少有人能活着带出冰魄草。”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羊皮卷,“这是我偶然得到的西域医书残卷,里面记载了冰魄草的样貌和采摘之法,或许能帮到你们。”
黎清欢双手接过羊皮卷,指尖触到粗糙的羊皮,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她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大恩大德,我们必当报答!”
西域药商摆了摆手,翻身上驼:“姑娘不必客气,只愿你们能顺利找到冰魄草。切记,采摘时需用银刀割取,不可让草叶碰到肌肤,否则会被寒气冻伤。”说罢,他催动驼队,驼铃声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黎清欢展开羊皮卷,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看清了上面的图画:冰魄草通体雪白,叶片呈菱形,顶端开着一朵淡蓝色的小花,旁边还标注着几行西域文字,经林大哥辨认,正是采摘的注意事项。“有线索了,我们终于有线索了!”小石头欢呼着,连日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黎清欢望着羊皮卷上的冰魄草,眼底重新燃起了光:“鹿公子,再等等,我们一定会救你!”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寝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鹿闻笙脸上的面具忽明忽暗。他刚踏入皇上的卧室,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龙涎香。皇上斜靠在锦被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胸口剧烈起伏着,每咳嗽一声,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陛下。”鹿闻笙轻声唤道,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位病重的帝王。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鹿闻笙身上,当看到他脸上的面具时,瞳孔骤然收缩,刚要开口呼喊“刺客”,鹿闻笙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陛下别出声,我是鹿晨安的儿子,鹿闻笙。”
“鹿晨安……的儿子……”皇上喃喃重复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涌上浓浓的愧疚。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朕……朕对不起你父亲,更对不起你们鹿家满门啊。”
鹿闻笙看着皇上流泪,心中五味杂陈。父亲的冤屈像一根刺,埋在他心底多年,如今听到皇上的道歉,那根刺仿佛被触动,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陛下,您可知我父亲是被谁杀害的?”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皇上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朕何止知道……当年朕因病陷入昏迷,四皇子便以‘通敌叛国’为由,杀了你的父亲。朕醒来后,本想追查此事,可那时朝廷上满是皇后的势力,四皇子手握兵权,朕若是强行追查,只会引发内乱,受苦的还是百姓。”皇上的声音越来越低,满是无奈,“朕只能罚他闭门思过几个月,可这哪里能抵得上你父亲的性命,抵得上鹿家满门的冤屈啊!”
鹿闻笙愣住了,他没想到皇上早已知道真相,更没想到皇上竟有如此多的无奈。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的怒气渐渐被理解取代。“陛下,臣虽有怒气,但也明白您当时的处境。”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所以这次,臣亲自来了,我要为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报仇,也要还天下一个清明。”
皇上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挣扎着从枕头下摸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颤巍巍地递给鹿闻笙:“这是当年朕藏起来的兵力,都是你父亲的旧部,他们一直等着你父亲的后人来统领。”说完,他对着殿外喊道:“来人。”
一名穿着青色宫服的太监轻步走了进来,当看到戴着面具的鹿闻笙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震惊之色。“皇上,这……”
“不必惊慌,他是自己人。”皇上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把调动锦衣卫和暗卫的令牌拿来,交给鹿公子。”
太监虽满心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鹿闻笙看着手中的地图和即将到手的令牌,心中涌起一阵暖流:“陛下,这份恩情,臣永世不忘。”
“好孩子,朕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父亲。”皇上虚弱地笑了笑,目光中满是期盼,“朕唯一的请求,便是希望你能护住六皇子,助他顺利登基,守住这江山百姓。”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鹿闻笙郑重地说道,眼中泛起了泪光。
很快,太监拿着两块雕刻着龙纹的令牌走了进来,双手递给鹿闻笙。鹿闻笙刚接过令牌,便看到皇上的眼睛缓缓闭上,胸口的起伏渐渐停止。“陛下!陛下!”他连忙上前,轻声呼喊着,可皇上再也没有回应。
“陛下!陛下您别丢下奴才啊!”太监扑到床边,失声痛哭起来。他哭了几声,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鹿闻笙,急切地说道:“公子,您快走!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后面的大事,还得靠您啊!”
鹿闻笙看着皇上安详的面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对着皇上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刚走出寝殿不远,便听到殿内传来太监凄厉的喊声:“皇上驾崩——!”
声音穿透夜空,传遍了整个皇宫。此时,在六皇子的住所内,鹿闻笙的手下正被六皇子用剑抵住喉咙。六皇子满脸警惕,眼中满是血丝:“你若拿不出证据,今日便休想活着离开!”
手下刚要辩解,“皇上驾崩”的喊声便传了过来。六皇子浑身一震,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父皇……父皇怎么会突然驾崩……”
手下趁机挣脱,刚要开口说话,六皇子却突然红了眼,弯腰捡起剑,朝着手下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鹿闻笙及时赶到,一把抓住了六皇子的手腕。“六皇子,住手!”
六皇子抬头,看到戴着面具的鹿闻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鹿闻笙取下面具,露出真实面容,沉声道:“我是鹿闻笙,皇上驾崩前,曾嘱托我保护你,助你登基。我们本计划两日后闯入皇宫,可现在情况有变。”
六皇子听着鹿闻笙的话,渐渐冷静下来。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我暗插在四皇兄身边的眼线今早传来消息,皇兄计划明日一早就起兵造反。若是等两日后,一切都晚了,我们必须今晚就做好准备。”
鹿闻笙眼神一凛,拳头攥得更紧了:“好一个狼子野心!皇上刚驾崩,他便迫不及待要夺权。六皇子放心,我这就调遣人手,今晚便布下天罗地网,定要让四皇子的阴谋落空!”
六皇子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鹿公子,今后我便信你。只要能保住父皇的江山,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鹿闻笙看着六皇子坚定的眼神,心中有了底气。他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放心,有我在,有你父亲留下的兵力和锦衣卫、暗卫在,我们一定能赢!”夜色渐浓,皇宫内的暗流涌动得愈发汹涌,一场关乎江山社稷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