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严公馆,已是深夜。
那栋破败小楼带来的沉重与释然,如同洗去旧尘的骤雨,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也冲刷干净。接下来的日子,严公馆的氛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和谐。
贺峻霖不再需要任何伪装。他可以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赤着脚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客厅里走来走去,也可以穿着利落的训练服,在严浩翔专属的健身房里,对着沙袋挥汗如雨,动作迅捷而充满爆发力。他甚至可以当着严浩翔的面,用那把严浩翔送给他防身的、镶嵌着宝石的精致匕首,精准地削下一整颗苹果的皮,果皮连绵不断,厚度均匀。
严浩翔有时会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看着贺峻霖身上那种糅合了纯净与锐利的矛盾气质,看着他偶尔抬眼望过来时,眼底不再刻意掩饰的、如同淬火后冷钢般的光泽。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有些着迷。
他的小白花,彻底褪去了那层娇弱的伪装,露出了内里坚韧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内核。这内核,与他严浩翔的世界,如此契合。
他开始更频繁地将贺峻霖带在身边,不是作为装饰,而是作为……一种默认的副手。处理一些不那么血腥但需要极高信任度的事务时,他会直接让贺峻霖经手。底下的人,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后来的逐渐习惯,再到如今的敬畏有加。谁都知道,贺先生的话,在严老大那里,分量极重。
这天,严浩翔需要亲自去码头验收一批特殊的“货物”,涉及金额巨大,不容有失。他本打算带贺峻霖一起去,临出门前,贺峻霖却罕见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眉头微蹙。
“浩翔,我有点不舒服。”他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像是装的,“可能是昨晚着凉了。”
严浩翔停下脚步,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确实不太对劲。他眉头拧起:“叫医生过来。”
“不用,”贺峻霖摇摇头,声音带着点虚弱,“我睡一觉就好。码头那边……你自己去,小心点。”
严浩翔看着他确实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沉吟片刻。码头这次交易虽然重要,但安排周密,按理不会出什么岔子。他抬手揉了揉贺峻霖的头发:“嗯,你好好休息。我尽快回来。”
他俯身,在贺峻霖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然后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贺峻霖站在玄关,听着汽车引擎声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他脸上那点虚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极度专注的神情。他快步走回客厅,拿起自己的加密通讯器,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他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情况有变,码头是陷阱,他们目标不是货,是严浩翔本人。人手至少是我们预估的三倍,有重火力。立刻启动‘蜂鸟’预案,所有人,按第三套应急方案行动,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他的安全。”
他下达指令时,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与平日那个柔软依赖的贺峻霖判若两人。
“重复命令。”
通讯器那头传来清晰冷静的回复:“确认,‘蜂鸟’预案启动,第三套应急方案,最高优先级,确保目标安全。”
“行动。”
贺峻霖掐断通讯,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是打给阿弃的。
“阿弃,是我。翔哥那边有危险,我的人已经动了。你现在立刻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去西郊废弃的第三化工厂,就是上次那个地方。如果……如果那边信号也断了,或者收到我发出的特定频率干扰,不用等我命令,直接强攻进去,接应我们。”
阿弃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只回了一个字:“是。”
安排好一切,贺峻霖丢开通讯器,冲进卧室,飞快地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衣裤,将一把小巧却威力惊人的手枪和几个弹夹利落地塞进后腰的枪套。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眼神冷静得可怕。
他早就察觉到了对方势力的异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指向了一个针对严浩翔的、策划已久的杀局。码头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藏在别处。他之前没有声张,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也因为……他想看看,严浩翔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不可靠的因素。
但今天早上,最后一块拼图到位。他不能再等。
他必须去。哪怕严浩翔可能会因此发现他更深层的秘密,发现他并非仅仅拥有一些“防身术”和街头学来的小聪明,发现他背后可能还藏着另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
与严浩翔的安危相比,这些暴露,都变得无足轻重。
贺峻霖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严公馆,融入了城市喧嚣的背景音中。他利用自己对城市监控盲区和地下通道的熟悉,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西郊化工厂的方向潜行而去。
另一边,严浩翔的车队刚抵达码头不久,就发现了不对劲。周围的“工人”太多了,而且眼神不对。几乎在他察觉异常的瞬间,枪声骤然响起!
对方火力凶猛,人数远超预期,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围杀他来的!严浩翔带来的人虽然精锐,但在对方有备而来的伏击下,瞬间陷入了苦战。
严浩翔躲在集装箱的掩体后,眼神冰冷地回击,心中却是一沉。他中计了。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那批货,而是要他的命!
战斗异常激烈,子弹横飞,不断有人倒下。严浩翔手臂被流弹擦伤,鲜血浸湿了衣袖,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冷静地指挥着残存的手下反击,试图撕开一个突破口。
就在局势越来越危急,对方的重火力即将完成合围的刹那——
“轰!”
码头侧后方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更加密集、却来自不同方向的枪声!
一支装备精良、行动迅捷如同鬼魅的小队,如同利刃般切入战场,精准地打击着伏击者的侧翼和后方!他们的打法刁钻狠辣,配合默契,瞬间打乱了对方的部署。
严浩翔目光一凛!这不是他的人!
但这支神秘小队的目标明确,就是在帮他们解围!严浩翔当机立断,喝道:“配合他们,反击!”
里应外合之下,战局瞬间扭转。伏击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严浩翔抓住机会,带着人猛冲,试图与那支神秘小队汇合。混战中,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极其熟悉、却又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纤细身影,在远处某个制高点一闪而过,手中似乎端着狙击步枪?
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霖霖还在家里生病!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专注于眼前的厮杀。
战斗在神秘小队的介入下,很快结束。伏击者大部分被歼灭,少数被俘。
严浩翔站在一片狼藉的码头,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顾不得处理,目光锐利地扫过正在清理战场的那支神秘小队。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看不清面容,但行动间透出的那股训练有素和冷冽杀气,绝非普通势力。
为首的一人走上前,对着严浩翔微微颔首,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严先生,危机解除。后续清理工作,我们会负责。”
严浩翔盯着他:“你们是谁的人?”
那人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耳朵里的通讯器,似乎在接受什么指令。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严先生,您该回去了。贺先生……在等您。”
贺先生?
严浩翔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霖霖?!这一切……是他安排的?那支神秘小队……是他的人?!
无数的疑问和震惊瞬间冲上头顶,但严浩翔强行压了下去。他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
他深深地看了那个领头人一眼,没再追问,转身对手下下令:“撤!”
回程的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严浩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随行医生简单包扎好,但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码头混战的画面,尤其是那个惊鸿一瞥的、像极了贺峻霖的身影。
还有那句“贺先生在等您”。
他的小金丝雀,不仅会飞刀,会格斗,似乎……还掌握着一支连他都未曾察觉的、精锐的秘密力量。
严浩翔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翻涌着惊涛骇浪。
车子驶入严公馆,刚停稳,严浩翔便推开车门,大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贺峻霖穿着干净的白色毛衣和休闲裤,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脸色似乎还有些苍白,看到他进来,立刻放下牛奶,站起身迎了上来,眼神里带着全然的担忧和依赖。
“浩翔!你没事吧?我听到码头那边出事的消息,吓死我了!”他扑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手臂包扎的位置,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他的表演,依旧无懈可击。如果不是码头那支神秘小队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严浩翔几乎要相信,他真的是一个因为爱人遇险而担惊受怕的、柔弱无助的小情人。
严浩翔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抱住他。他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怀里这颗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似乎真实的恐惧温度。
他的小白花,到底还有多少层,是他未曾触及的?
他抬起手,没有落在贺峻霖的背上,而是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贺峻霖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水光,满是担忧和一丝被他此刻冷硬态度吓到的无措。
“浩翔?”他轻声唤道,带着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严浩翔盯着他那双漂亮得足以蛊惑人心的眼睛,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俯下身,冰凉的唇,带着未散的血腥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重重地吻上了贺峻霖柔软微颤的唇瓣。
这个吻,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没有温柔,没有缠绵,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带着探究和确认意味的掠夺。
贺峻霖顺从地承受着,甚至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生涩却又努力地回应。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严浩翔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他没有问码头的事,没有问那支神秘小队,也没有问贺峻霖为什么会“恰好”身体不适,又“恰好”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得如同旋涡的眼眸,紧紧锁着贺峻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如同誓言般的笃定:
“贺峻霖……”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贺峻霖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
“你真是……让我惊喜。”
贺峻霖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却清晰映着自己身影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他知道,有些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
但他也听出了严浩翔话语深处,那并未改变的、甚至更加浓烈的占有欲。
他轻轻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严浩翔的皮肤,然后,露出了一个极浅、却带着钩子的、如同暗夜玫瑰悄然绽放般的笑容。
“那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