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

地牢的阴冷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衣袍间，林渡川却已抱着苏绾回到了书房。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关紧门窗，室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苏绾安静地伏在他臂弯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平稳而有力的跳动，以及那周身帝气中隐隐传来的、不同于往日的凝重。

今日审讯所得的信息，不再是简单的朝堂倾轧，而是牵扯到了妖族内部的权力更迭、积年旧怨，甚至可能关乎一位妖王的遗产。

这潭水，深得超乎想象。

“黑水潭……妖王遗藏……”林渡川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品味着其中的凶险，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绾身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渊。

“看来，本王捡回来的，不是个小麻烦，而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但苏绾却听不出丝毫的退缩或畏惧。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琥珀色的兽瞳里，清晰映照出他平静而坚定的脸庞。

她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犹豫、权衡，或者哪怕一丝后悔。

但没有，一丝都没有。

只有一种沉稳，以及一种……“既然碰上了，那就如此吧”的坦然。

【……妖族内部倾轧，新主篡位，追杀旧主……这剧情，倒与这人间朝堂，没什么两样。】他的心声缓缓流淌入苏绾的意识，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冷峭，【……只是，他们不该将手伸到本王这里来，更不该……动本王护着的人。】

她不是他的宠物，甚至不完全是合作者。

他在告诉她，在他划定的界限内，她是他要“护着”的存在，无关她是谁，无关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林渡川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耳际的绒毛，动作依旧温柔。

“小东西，”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管你是妖是仙，曾经是何等身份，又惹了多大的对头，既然你如今在这王府里，吃着我的饭，蹭着我的……嗯，住着我的地方。”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想勾起点惯有的懒散笑意，却最终只化为一抹极淡却极重的承诺。

“那么，只要我林渡川还有一口气在，便没人能轻易动你。”

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激昂的保证，只有一句平淡至极，却重若千钧的陈述。

苏绾怔住了。

她活了几千年，听过无数阿谀奉承，见过无数利益交换，也经历过惨痛的背叛。

信任于她而言，是比任何天材地宝都更奢侈的东西。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从一个她最初视为“疗伤药”的凡人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心底那层坚硬的、用以自我保护的外壳，似乎被这句话敲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冲淡了之前的愤怒与冰冷。

她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住林渡川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极低的呜咽。

不再是愤怒，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回应。

【……我亦然。】她在心中默道。【你的敌人，我的爪牙，亦不会放过。】

林渡川似乎感受到了她无声的誓言，抚摸着她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一抹真正的、轻松的笑意终于染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了，天塌下来也得先睡觉，养足了精神，才好跟那些牛鬼蛇神周旋。”

他抱着苏绾，走向内室。

这一夜，苏绾没有急着修炼，也没有沉浸在仇恨中。

她蜷缩在林渡川榻边的软垫上，感受着身旁传来的均匀呼吸和温暖的帝气，闭上了眼睛。

心底那份因背叛和追杀而冰封的某处，悄然融化了一丝。

从今日起，她的复仇之路，或许不再只有她孤身一人。

而林渡川的夺嫡之途，也注定要卷入一场超越凡俗的纷争。

两人的命运，在这一刻，真正牢牢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