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在柔和的光线下闪烁，食物算不上丰盛，但在末世已是难得的精致。法作为东道主，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将话题巧妙地控制在即将到来的天灾应对和无关痛痒的基地事务上。
美依旧是最活跃的那个，他端着酒杯，时而与法讨论结界能量节点的最优分布，时而又凑到俄身边，试图撬开他那张紧闭的嘴，问出点关于苏失踪线索的细节，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他的目光偶尔会飘向安静地侍立在法身后不远处的英，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但每次都被法不露痕迹地用话题引开。
瓷则显得最为沉静。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偶尔参与讨论，提出的意见总是切中要害，冷静而精准。他的目光很少直接看向英，但法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细致的观察始终笼罩在英的周围。瓷就像一位最有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英始终低眉顺目，严格按照法事先的吩咐，扮演着一个沉默、驯顺的扈从角色。他为法斟酒，递送餐巾，动作规矩，甚至带着一丝刻板。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三个方向的、截然不同的压力：美的探究，瓷的审视，以及俄那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冰冷存在。他体内的丧尸本能在这群强大启明者的包围下，既感到压抑，又隐隐有种躁动不安。他只能极力收敛气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模仿一个“正常人类”上，这比他进行最严酷的训练还要耗费心神。
宴会进行到一半，侍者端上了一份甜点——一种用基地温室培育的浆果制成的果冻。当侍者将一份放在英面前的小几上时，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新鲜浆果的气息，混合着糖分的甜腻，对他而言非但不是诱惑，反而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属于“生者世界”的刺激。他的胃部一阵翻搅，丧尸的本能让他几乎要露出厌恶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细针般精准地刺入他的后颈。是法的警告。
英立刻收敛了所有异样，面无表情地拿起小勺，舀起一小块果冻，机械地送入口中。味同嚼蜡，甚至比蜡更令人作呕。但他必须咽下去，还必须表现得……正常。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一丝一毫的痛苦流露出来。
这个小细节没有逃过瓷的眼睛。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状似随意地开口：“法指挥官，你的这位扈从，似乎不太喜欢甜食？”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英身上，看着他那过于标准、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的进食动作。
法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侧头瞥了英一眼，语气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宽容：“让瓷指挥官见笑了。这孩子，口味是有些奇特，偏爱些……味道更纯粹的食物。大概是觉醒期能量不稳，影响了味觉。”他轻轻抬手，示意侍者将英面前那几乎没动的果冻撤下，换上了一杯清水。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体贴地照顾一个挑食的晚辈。
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他笑嘻嘻地插嘴：“哟，挑食啊？跟我家那个小侄子小时候一个样！不过那小子现在可壮实了！”他这话看似打圆场，实则又将焦点拉回到了英的身上。
俄这时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他特有的冰冷质感，却是对法说的：“天灾核心区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初步拟定的防御结界，在东侧象限的应力集中点需要调整。法，你的冰系异能特性，或许可以弥补那里的能量逸散。”
话题被俄突兀而自然地引回了正事上。法的反应极快，立刻接话：“俄指挥官说得对，我也正有此虑。关于东象限的应力分布，我这里有一份更详细的模拟数据，晚宴后我们可以再详细探讨。”
瓷深深地看了法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俄，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端起清水喝了一口，淡淡道：“如此甚好。”
一场潜在的危机，再次被法凭借急智和俄无意介入化解。但法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瓷的观察力太过敏锐，美的好奇心过于旺盛，而俄……他的沉默之下，又隐藏着什么？
晚宴终于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法安排人送三位指挥官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书房，法屏退了左右，只剩下他和英。房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维持了一晚的温和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英也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但依旧垂着头，不敢看法。
“今晚，你做得不错。”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还不够。瓷已经盯上你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英低声应道：“是。”
法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寂的基地夜景，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面对他们三个……你有什么感觉？”
英愣了一下，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是清晰的忌惮：“……很强。很危险。”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瓷，看我的眼神，像刀子。”
法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记住这种感觉。在这个世界上，能信任的，只有力量，和掌控力量的人。”他意有所指，“而你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在天灾来临之前，你必须变得更强。”
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法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远方的天际，似乎有隐约的雷光闪过。风暴将至，而他的基地里，已经潜入了不止一重暗礁。他必须尽快处理好内部的问题，才能集中精力应对外部的天灾。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是时候，再次进行“清理”了。而这一次，或许可以借助一下……即将到来的混乱。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更听话的刀。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了身后的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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