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互助”只持续了两次,就差点露馅。
有一次,阮静姝回头借橡皮,眼神狐疑地在池念摊开的笔记和宋亚轩难得动笔的卷子之间扫了个来回。
还有一次,吴老师巡视,在他们桌边站了足足半分钟。
不能再在教室了。
这个共识,在第二次自习课下课铃响后,无声地达成了。
池念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低声说道:“以后……换个地方。”
旁边的宋亚轩正把耳机线往口袋里塞,闻言动作顿了顿,没看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隔天,一张折叠的小纸条被他不经意地塞进了池念的笔袋,上面只有一个词,外加一个箭头:天台。
学校的老实验楼顶层有个废弃的小天台,据说以前是给生物兴趣小组摆盆栽用的,后来荒废了,锁也坏了,平时根本没人去。
池念犹豫过,觉得那里太偏僻,但想到教室里的提心吊胆,还是咬咬牙接受了。
第一次约在天台“交易”,是个周四的下午。
池念揣着提前准备好的数学公式梳理和文综答题要点,顺着布满铁锈的消防楼梯爬上去时,心里直打鼓。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视野豁然开朗。
夕阳把整个天台染成暖金色,杂乱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花盆,地面有些裂缝,长着顽强的野草。
风比楼下大得多,吹散了闷热。
宋亚轩已经到了。他没像在教室里那样趴在桌上,而是背对着她,坐在一个倒扣的破花盆上,身体微微佝偻着。
他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琴身看起来有些旧了,但保养得还不错,他低着头,手指在琴弦上按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发出不成调的、零碎的音符。
池念愣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他会把吉他带到这里来。
听到脚步声,宋亚轩回过头。
夕阳迎面照在他脸上,池念第一次在这么清晰的光线下,看清他的眼睛。
不是平时那种睡不醒的慵懒,也不是带着嘲讽的犀利,而是很平静,甚至有点……放空。
“来了?”他声音不高,被风送过来。
“嗯。”池念走过去,刻意保持了点距离,在另一处矮矮的水泥护栏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资料,“这是今天要弄的……”
宋亚轩却没接话,手指在琴弦上一划,发出一串杂音,然后停下,看着她:“急什么,这里又没老师盯着。”
池念语塞,捏着资料的手指紧了紧。
宋亚轩不再理她,转过头,重新看向手里的吉他。
他调整了一下抱琴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手指按下和弦,轻轻扫弦。
一段舒缓的、带着点Blues味道的旋律流淌出来。
池念对音乐懂得不多,但也听得出,这和他平时耳机里泄露出的激烈摇滚完全不同。
这旋律有点忧伤,又有点自由散漫,像是在讲述一个很长的、没有结局的故事。
他弹得很专注,微微蹙着眉,眼睛看着琴弦,偶尔会因为一个不太顺畅的转换而停下,低声咒骂一句,然后重来。
夕阳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鼻梁很高,嘴唇紧抿,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那一刻,他身上那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混混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沉浸感。
池念忘了递出手里的资料,也忘了催促。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听着风声中并不算娴熟甚至偶尔卡壳的吉他声,看着这个和她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宋亚轩。
这个人,好像根本不是她以及阮静姝她们私下议论的那个、仅仅靠着家里捐楼才能混日子的纨绔子弟。
他身体里好像藏着另一个世界,一个用音符和线条构筑的、旁人无法轻易进入的世界。
一曲终了,或者说是一段练习结束。
宋亚轩松开琴弦,长长吐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
一扭头,发现池念正看着他,眼神有些发直。
他挑眉:“听傻了?”
池念猛地回过神,脸上有点发热,慌忙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掩饰般地低下头:“谁傻了,快看,看完我还要讲题呢。”
宋亚轩扯了扯嘴角,把吉他小心地靠在一边,接过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粗略地扫了一眼。“啧,这么多。”
“重点都标红了。”池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公事公办。
接下来的一小时,效率居然出奇地高。
没有四周窥探的目光,没有随时可能响起的上课铃,连空气都好像没那么粘稠了。
池念讲解的时候,宋亚轩虽然依旧会走神,会问出一些让她无语的基础问题,但至少,他能听得进去了。
偶尔,他还会用笔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她讲的解题思路,或者针对某个历史事件的因果提出一个非常规的、带着点叛逆色彩的疑问,让习惯于标准答案的池念一时语塞。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台上的风带了凉意。
“今天就这样吧。”宋亚轩把写得七七八八的卷子塞回书包,重新抱起吉他,“明天老时间。”
“哦。”池念也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两人前一后走下狭窄的楼梯。
在楼梯口分别时,宋亚轩忽然回头,说了句:“喂,下次别写这么密,看着眼晕。”
池念愣了一下,看着他晃悠着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嫌晕你自己整理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这语气,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抱怨,而走在前面的宋亚轩,脚步似乎也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池念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发热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