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格的危险

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文科班的成绩单贴在后黑板上，一下课就围满了人。

池念的名字依旧稳稳地挂在最顶端，总分漂亮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对自己的成绩没什么意外，视线习惯性地往下扫，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找到了宋亚轩的名字。

总排名确实比上次月考前进了一些，主要是数学和历史提了分，但当她看到具体分数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英语：58分。

鲜红的数字，刺眼地挂在成绩单上。

高二文科英语满分150，90分及格，这个分数，意味着连及格线的边都没摸到。

池念回到班级后，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座位。

宋亚轩没去看成绩单，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手指紧紧捏着手机边缘。

一整天的课，宋亚轩都异常沉默。

不是平时那种懒散的睡觉或走神，而是一种低气压的、心事重重的沉默。

池念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烦躁。

有两次，老师点他名字回答问题，他都是慢半拍才站起来，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两人照例前一后去了天台，但今天的气氛和往常完全不同。

宋亚轩没像往常一样先瘫着缓口气，或者摆弄几下吉他。他直接靠在对面的护栏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朝池念亮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池念只来得及瞥见屏幕上似乎是一条短信的界面，最上面一行备注是“老板”，下面紧跟着一句简短的话，语气冰冷：

【英语怎么回事？再不及格，下个月零花钱和音乐房钥匙一起停。】

“老板”？池念瞬间反应过来，这恐怕就是他父亲。

用这种称呼，关系可见一斑。

“看见了吧？”宋亚轩的声音干涩，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老头子发话了。下次考试，英语要是再不及格，”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池念，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桀骜或不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焦虑和……一丝求助，“我那点买弦买效果器的钱，还有鼓房的门，就都别想了。”

池念的心猛地一沉。

她当然知道“音乐”对宋亚轩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灰暗校园生活里唯一的光，是他在那个压抑家庭里最后的透气孔。

切断经济来源，收回练习室的钥匙，这无异于掐住他的命脉。

她之前一直觉得，这场“同盟”里，自己是更被动、更担惊受怕的一方，因为她的秘密是见不得光的“污点”。

而宋亚轩，似乎总是游刃有余，因为他掌握着主动权。

可现在，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软肋，看到了他铠甲下的软肋。

这个看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男生，也会因为可能失去热爱的东西而流露出真实的恐慌。

一种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同盟”不再仅仅是她单方面被威胁、被动维持的关系了。

宋亚轩的困境，实实在在地摆在了面前，而能帮他渡过这次难关的，似乎……只有她。

如果他的音乐之路真的被切断，那个在地下音像店里眼睛里有光的宋亚轩可能就消失了，剩下的可能只是一个彻底叛逆或彻底沉沦的空壳。

而他们之间这种微妙而危险的联系，也可能随之瓦解，甚至可能以一种更糟糕的方式——比如，破罐子破摔的宋亚轩会做出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混合着一种“被需要”的微妙感觉，悄然滋生。

她不能让他倒下，至少，不能因为英语不及格这种在她看来完全可以解决的问题而倒下。

这不仅仅是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似乎……也为了别的什么。为了天台上的吉他声？为了那个地下音像店下午的震撼？她说不太清。

“你的英语……”池念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主要是哪些部分丢分严重？单词？语法？还是阅读？”

宋亚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都他妈不行！看到那些蝌蚪文就头疼，一句都读不进去。”

“从基础开始吧。”池念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从今天起，每天背三十个单词，我帮你抽测。语法点我帮你梳理最核心的，阅读……先从简单的短文开始，我带着你分析句子结构。”

她说得条理清晰，这是她擅长的领域，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交易”任务，而是带着一种必须成功的紧迫感。

宋亚轩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没想到池念会这么干脆地接下了这个更棘手的“麻烦”。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哑：“……行。”

夕阳下，两人之间的空气不再只有知识的传递，更掺杂了一种共同面对危机的紧张感。

那个脆弱的同盟，因为一次不及格，被注入了新的、更为沉重的分量。

池念知道，她已经被更深地卷进去了，但这一次，她似乎没有那么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