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临市的“接引”事务,返程的火车上,夜色已深。车厢内灯光昏暗,大部分旅客都在沉睡。
百里奕凡也靠在窗边,睡得东倒西歪。连续的奔波和精神紧张让她疲惫不堪,脑袋随着火车的晃动,一点一点,最终无意识地滑落,轻轻靠在了旁边何阎安的肩膀上。
何阎安原本正借着窗外流动的微弱光线翻阅一本泛黄的古籍,肩头突然一沉。她翻阅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清冷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了靠在自己肩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百里奕凡睡得毫无形象,甚至因为姿势不舒服,还无意识地蹭了蹭,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像是在抱怨什么。
何阎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如此贴近。她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下意识地想将肩膀移开。
但她的目光掠过百里奕凡眼底那淡淡的青色,以及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时,那移开的动作终究没有完成。
她沉默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连翻书的动作都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肩头的重量。那本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古籍,依旧被她拿在手中,但她后续的目光,却似乎久久没有落在书页之上,只是任由窗外的光影,在那张冰冷却在此刻显露出一丝奇异柔和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百里奕凡对此一无所知,只在朦胧中觉得这个“枕头”虽然有点硬,还凉飕飕的,但莫名安稳。
邻县老宅的“净宅”比预想中更耗心神。那宅子怨气盘踞已久,禾月需要辅助风淼布设一个复杂的净化阵法,对自身纯净气息的消耗极大。
工作结束时,已是后半夜。回到临时落脚的清幽小院,禾月几乎是强撑着洗漱完,脑袋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
风淼习惯早起做早课,路过禾月房间时,脚步顿了顿。她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看到禾月睡得正沉,但一只手却露在薄被外面,手指还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像是昨晚绘制符文留下的肌肉记忆。
晨风透过窗棂吹入,带着一丝凉意。
风淼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将禾月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又仔细地掖了掖被角。她的目光落在禾月恬静的睡颜上,看到一缕碎发粘在了她的脸颊。
风淼伸出手,指尖蕴着极其温和的气息,轻轻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拂开,别到禾月耳后。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着痕迹的怜爱。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禾月沉浸在黑甜的梦乡里,只觉得额角痒痒的,仿佛被春日最柔和的柳絮拂过,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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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县的老宅坐落在山脚下,青砖黑瓦,透露着年久失修的破败。即便是白天,也给人一种阴森压抑的感觉。据委托人所说,宅子近半年来怪事频发,夜半哭声、物品自行移动、家人接连病倒,请了几波人都没能解决。
风淼带着禾月踏入宅院,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禾月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气”异常浑浊、沉重,充满了悲伤与怨怼,比之前在苍南西城感受到的更加浓烈和……古老。
“师父,这里的‘念’好强……”禾月小声说道,脸色有些发白。
风淼神色平静,拂尘轻扫,一股清和之气荡开,稍稍驱散了周围的压抑。“凝神静气,勿要被外物所扰。感知它,理解它,方能化解它。”
她开始布置净化阵法,让禾月在一旁辅助,递送符箓、安放法器。每一个步骤都要求精准,气息相连。禾月全神贯注,努力调动这几天被风淼“折磨”出的控制力,将自身纯净的气息缓缓注入阵法节点。虽然缓慢生涩,但每一步都做得极其认真。
而在临市,何阎安与百里奕凡的“接引”也遇到了麻烦。
目的地是一栋废弃已久的工厂宿舍楼。目标遗体是在顶楼一个反锁的房间内被发现的,死亡时间超过一周,发现时情形颇为诡异。
当何阎安用特制钥匙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和某种焦糊味瞬间涌出。百里奕凡即使戴着口罩,也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房间内没有窗户,光线昏暗。一具男性遗体蜷缩在角落,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灰,像是被什么东西焚烧过,但周围的物品却没有明显火烧的痕迹。更诡异的是,墙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疑似干涸血液的东西,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号。
何阎安眼神微凝,快速在门口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隔绝气息的结界。
“情况有变,并非普通‘接引’。”她声音低沉,“此地残留着强烈的‘怨火’气息和邪术痕迹。你跟紧我,按我说的做,不得擅自行动。”
百里奕凡心里一紧,立刻点头,下意识地摆出了“镇魂桩”的起手式,虽然姿势还不算完美,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只有全神贯注的警惕。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何阎安身后,看着她如何用铜镜探查、用特制药粉中和残留的邪气,心中默默记下步骤。
这一次,她们面对的,似乎不再是老金那种地头蛇式的麻烦,而是真正触及了黑暗与邪术的事件。出差带来的那点轻松感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潜伏在阴影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