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考古队留下勘探标记
潮湿的海风裹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林深蹲在流波山北麓的礁石滩上,指尖划过一块嵌在岩缝里的青铜残片。残片边缘锈蚀得厉害,却仍能看清表面錾刻的半道弧线——像极了《远古笔记》里海经部分手绘的“夔兽一足”轮廓。
“这东西至少埋了两千年,”陈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手里捏着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看这包浆,还有蚀痕里的海盐结晶,绝对是先秦时期的物件。”
林深抬头时,正撞见张野扛着金属探测仪从礁石堆里钻出来,他迷彩裤的裤脚沾满泥浆,额角挂着汗珠:“教授,这片礁石区扫遍了,就这一块带金属反应的。倒是西边那片滩涂,探测仪响得邪乎,就是信号太杂,分不清是啥东西。”
“杂才正常。”陈教授直起身,往西边望了望。退潮后的滩涂裸露出大片黑褐色淤泥,阳光晒过的地方泛着油亮的光,远处几丛耐盐植物歪歪扭扭地立着,风一吹就摇摇晃晃,“流波山是火山岛,岩层里本身就多金属矿脉。再说了,清末民初那会儿,不少渔船在这附近触礁,沉船上的铁锅、钉子啥的,烂在泥里也能让探测仪叫唤。”
林深把青铜残片装进证物袋,封好口递给身后的实习生小周:“编号073,位置记一下——北纬32度17分,东经123度52分,礁石滩第三组岩缝。”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标一下残片朝向,弧线开口朝东。”
小周捧着平板电脑飞快记录,笔尖在屏幕上划过的声音和海浪拍礁的节奏莫名合拍:“林哥,这弧线真跟那本笔记上的夔兽对上了?我昨天翻您带的复印件,那兽画得跟头牛似的,就一条腿,看着怪吓人的。”
“吓人的还在后头。”张野凑过来,用袖子抹了把脸,“早上我跟渔民打听,他们说这岛邪门得很。每月十五前后,要是赶上大潮,夜里准能听见岛中心那片林子有雷声,明明没下雨,那雷声还跟长了腿似的,围着岛转。”
陈教授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林深赶紧扶他到一块背风的礁石坐下,老人摆摆手,从帆布包里摸出个搪瓷缸子,拧开盖子喝了口热水:“老辈人的说法,多半是附会。但流波山的磁场确实异常,昨天测的地磁数据,比周边海域高出三倍还多。”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人脑里的生物电对磁场敏感,夜里万籁俱寂,磁场一波动,人产生幻听也不奇怪。”
“可《大荒东经》里写‘夔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声如雷’,”林深望着滩涂尽头那片郁郁葱葱的林子,眉头微蹙,“笔记里夹的那张古海图,流波山的位置画了个雷纹标记,旁边注了行小字——‘声动则潮逆’。今天早上咱们测潮水的时候,确实发现退潮速度比预报快了将近半小时。”
张野吹了声口哨:“这么说,那青铜残片不是普通玩意儿?搞不好真是古人给夔兽做的图腾?”
“图腾不会随便扔在礁石缝里。”陈教授敲了敲搪瓷缸子,“更可能是某种标记。你想啊,这岛就这么大,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着,总得留个记号让后人找吧?”他忽然眼睛一亮,“小周,把昨天无人机拍的岛体航拍图调出来。”
小周赶紧点开平板,屏幕上弹出流波山的全貌影像——像一块不规则的墨玉嵌在蓝绿色的海面上,中部隆起的山脊把岛屿分成南北两半,北麓是他们现在待的礁石滩,南麓则是茂密的热带雨林,岛中心隐约能看见一个凹陷的盆地。
陈教授指着屏幕上礁石滩的位置:“把073号残片的坐标标上去。”等小周标好红点,他又道,“再标一下张野说的信号杂乱区。”
第二个红点落在滩涂西侧,离礁石滩大约两百米。两个红点连成一条直线,恰好指向岛中心的盆地。
“有意思。”林深的指尖在屏幕上沿着直线划到盆地位置,“这直线穿过盆地中心,再往南延伸,正好是南麓雨林里那处洞穴——就是渔民说‘能听见雷声’的地方。”
张野忽然“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这是勘探标记啊!就跟咱们现在插测旗似的,古人先在礁石滩留个残片,再在滩涂埋点啥东西,两点一线,指明方向!”
“不像现代人用的测旗,但道理可能相通。”陈教授点头,“商周时期的方士勘探风水、寻找矿脉,就常用这种‘物标定位’法。用特定形状的器物当起点,再用另一处标记物校准方向,最后指向目标。”他站起身,拍了拍林深的肩膀,“走,去滩涂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第二处标记。”
滩涂的淤泥比想象中更深,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张野在前头开路,每走几步就用探测仪扫一下,仪器时不时发出“嘀嘀”的轻响,声音忽强忽弱。
“这边信号最清楚!”走到离第二个红点不到十米的地方,张野突然停下,探测仪的响声变得急促而尖锐。他蹲下身,用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淤泥,黑色的泥浆里渐渐露出一块青灰色的石头。
石头不大,也就篮球大小,表面却异常平整,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林深凑过去,借着阳光看清石头上刻着的图案——不是夔兽,而是一个类似漩涡的纹路,纹路中心有个小圆孔,孔里嵌着枚锈蚀的铜钉,钉帽上同样有半道弧线,和礁石滩的青铜残片严丝合缝。
“两块标记物能对上!”小周兴奋地举着平板拍照,“漩涡纹……会不会是海经里说的‘归墟’?笔记里写归墟是‘众水所归’,画的就是个大漩涡。”
“有可能。”陈教授摸出软尺,量了量石头埋深,“离地表三十厘米,人工埋置的痕迹很明显。而且这石头的岩性是花岗岩,流波山的基岩是玄武岩,说明这石头是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他指了指漩涡纹的边缘,“你看这刻痕,边缘很新,不像两千年前的东西。”
林深的手指抚过刻痕,触感有些粗糙:“不是先秦的?那会是谁刻的?”
“说不定是……另一支考古队。”张野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去年我在西沙群岛挖沉船,见过类似的标记。也是一块外来的石头,刻着符号,底下埋着勘探队的编号牌。”他用工兵铲在石头周围挖了挖,果然在淤泥里铲出个小小的铝牌,牌上印着“海勘队04”的字样,还有一行日期——2015年7月19日。
“2015年?”林深皱眉,“我查过流波山的科考记录,近十年除了咱们,只有2017年有支地质队来过,还是当天就走了,没做勘探。”
陈教授拿起铝牌,对着阳光看了看:“这牌子是特制的,边缘有个微型二维码。小周,扫一下。”
小周扫了码,平板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既不是网址也不是文字。张野凑过去瞅了瞅:“这啥啊?摩斯密码?”
“不像。”林深盯着乱码看了半晌,“更像某种坐标加密。需要密钥才能解开。”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远古笔记》的复印件,翻到海经那一页,指着古海图上的流波山雷纹标记,“你看这雷纹的线条走向,是不是和乱码的排列有点像?”
几人凑过去比对,果然,乱码里的圆点和折线,竟与雷纹的纹路一一对应。张野眼睛瞪得溜圆:“用古籍当密钥?这也太会玩了吧!”
林深拿出纸笔,按照雷纹的顺序拆解乱码,半小时后,纸上渐渐浮现出一组坐标和一句话——“声纹对应潮汐表,三刻为限”。
“坐标指向岛中心盆地。”陈教授看着纸上的数字,脸色沉了下来,“2015年那支‘海勘队’,显然也发现了青铜残片和石头标记,他们甚至破译了更深层的信息。可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公开记录?”
“会不会是民间探险队?”小周小声猜测,“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偷偷搞野探吗?”
“不可能。”张野摇头,“这铝牌的工艺,还有加密方式,都不是民间队伍能弄出来的。我更倾向于是……某个秘密机构。”他压低声音,“你们还记得出发前,港口管委会的人怎么说的吗?他们说流波山属于军事禁区,咱们能拿到勘探许可,是走了特殊流程。”
海风突然变大,吹得滩涂的淤泥泛起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涌动。林深抬头望向岛中心的盆地,那里的雨林在风中摇曳,远远望去,竟真像《山海经》里描述的“苍身无角”的巨兽轮廓。
“不管是什么人留下的,”他把纸折好塞进兜里,“这组坐标和那句话,总得去看看。”他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两点,离涨潮还有三个小时。张野,你带小周在这儿做标记记录,插三面测旗,用GPS定位。我跟教授去盆地那边看看,争取涨潮前回来。”
张野点头,从背包里掏出红色的测旗:“小心点,林哥。那林子密得很,手机没信号,要是过了四点还没动静,我就跟过去找你们。”
陈教授拍了拍林深的胳膊,老人的手有些凉:“那句话‘声纹对应潮汐表’,多半和岛上的低频声波有关。笔记里说夔‘其声如雷’,说不定所谓的雷声,就是某种声纹信号。”他往林深手里塞了个小小的录音笔,“带上这个,万一听见什么,录下来。”
林深把录音笔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遍登山绳和手电筒:“走了。”
两人沿着直线穿过滩涂,走进雨林时,阳光被茂密的枝叶滤成斑驳的光点。林子里异常安静,连虫鸣都很少,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走了大约四十分钟,前方的树木渐渐稀疏,露出一片凹陷的盆地,盆地中心有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周围的岩石上,布满了和青铜残片上一样的弧线刻痕。
“就是这儿了。”林深看了眼GPS,坐标正好对上。他走到洞口前,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硫磺味。
陈教授往洞里望了望,拿出地质锤敲了敲洞口的岩石:“火山岩质地,这洞是天然形成的,但这些刻痕……是人工凿的。”他指着一条刻痕的尽头,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你看这凹槽的形状,正好能放下礁石滩找到的青铜残片。”
林深刚要说话,口袋里的录音笔突然“滋滋”响了起来。他赶紧掏出来,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远处的雷声,又像是某种巨大的机械在运转。嗡鸣声越来越清晰,连地面都开始微微震动。
“来了!”陈教授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指着洞口内侧的石壁,“快看!”
林深抬头,只见石壁上的水渍在嗡鸣声中渐渐凝聚,顺着刻痕流淌,竟在岩石上画出了一幅完整的星图。星图中心的那颗亮星,恰好对着洞口的方向。
“声纹……真的能显影!”林深猛地想起那句话,“潮汐表……现在是两点五十分,离涨潮还有两小时十分钟,对应星图上的刻度……”他数着星图上的亮斑,“正好是三刻!”
嗡鸣声突然拔高,像是某种东西被唤醒。林深感到胸口的录音笔烫得厉害,他低头一看,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竟与《远古笔记》里海经部分手绘的“潮汐波动图”完全重合。
“录下来了吗?”陈教授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录下来了!”林深刚说完,洞口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碎石滚落。他回头时,只见洞口的弧线刻痕突然亮起,红光沿着纹路游走,竟真的连成了一条巨大的“夔兽一足”轮廓。
“该走了!”林深拉着陈教授往后退,“这地方不对劲!”
两人刚退出盆地,身后的嗡鸣声突然消失,洞口的红光也瞬间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林深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片黑褐色的淤泥滩上,三面红色的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三个沉默的哨兵,守着远古与现代交织的秘密。
“回去吧。”陈教授的声音带着疲惫,“剩下的,等明天再说。”
林深点头,握紧了怀里的录音笔。他知道,流波山的秘密,才刚刚开始显露一角。那些被前人留下的勘探标记,既是指引,或许也是警告——有些沉睡的东西,本不该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