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沈霜白。”
沈霜白身形微顿,没有回头。
“无论你救我是为了什么,”江元嗣的声音在破败的驿站中清晰响起,“这份救命之恩,我江元嗣记下了。南州之冤,军械之案,我定会与你一同查到底!”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明确表达并肩而战的立场。
沈霜白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袂。
“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声音依旧清淡,随风飘散在寒冷的夜色里。
破庙的残骸在夜色中沉默,唯有风声穿过断壁,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沈霜白简单处理了两人最紧急的伤口后,并未休息,而是强撑着在庙宇残破的范围内布置了些许警戒和扰人视听的小机关,无非是些绊索、铃铛和利用地形制造的视觉错觉,虽挡不住真正的高手,却能争取到片刻反应时间。
江元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那肩头洇出的血色在移动间格外刺目。他想帮忙,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那股混杂着感激、愧疚与疑虑的情绪愈发浓重。
“你……不必如此。”江元嗣声音嘶哑,“你的伤……”
沈霜白没有回头,将最后一根细线系在歪倒的香炉脚上,声音带着疲惫的平静:“死不了。若追兵至,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他走回江元嗣身边坐下,从药囊中取出一个水囊和两块硬邦邦的干粮,分给江元嗣一份。“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干粮粗粝难以下咽,水也带着一股土腥味,但两人都默默吃着,如同完成一项必要的任务。庙内一时只剩下咀嚼声和外面愈发凄厉的风声。
“你之前说,欠沈家一条命。”江元嗣咽下最后一口干粮,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我父亲……江昶,他真的……”
沈霜白喝水动作微微一顿,水囊悬在半空。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庙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十二年前的烈焰。
“江老将军,”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是个军人。他奉命行事。”
这个回答,并未直接开脱,却也未坐实罪名。江元嗣的心悬在半空。
“那场火……”沈霜白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执行得很快,很彻底。军营的人封锁了街道,投掷火油火箭……我躲在枯井里,能听到木材爆裂的声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水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并不知道下令的将领是谁,只知道是军营。”他转过头,看向江元嗣,月光照进他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直到后来我查到你,查到江家。但我查了十二年,始终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江老将军当年清楚那道焚城密令背后的肮脏勾当。他或许……只是众多被利用的棋子之一。”
江元嗣屏住呼吸,心脏狂跳。这是第一次,他从沈霜白口中听到关于父亲并非直接元凶的可能!
“所以,你救我,并非为了向江家复仇?”江元嗣声音微颤。
沈霜白沉默了片刻,才道:“起初,或许有利用你身份,查探当年真相的念头。但后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的处境,你手中的东西,让你成为了打破僵局的关键。至于江家……若你父亲当真只是奉命行事,蒙在鼓里,那我沈霜白的仇人,便不是江家,而是那些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他的声音到最后,带上了斩钉截铁的冷厉。
江元嗣心中一块巨石仿佛稍稍挪动,透进一丝微光。虽然沈霜白并未完全释疑,但这番话,至少给了他一线希望,也让他对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的医者,有了更复杂的认知。他不仅仅是一个背负血仇的复仇者,更是一个在黑暗中执着追寻真相、恩怨分明的人。
“我定会查清父亲当年是否知情!”江元嗣郑重道,“若他……若他果真参与其中,我江元嗣绝不袒护!若他是被蒙蔽,我也要还他一个清白!”
沈霜白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将水囊塞好,重新纳入怀中。那眼神似乎说,这一切,都需要证据。
后半夜,风势渐小,气温却降得更低。破庙四处漏风,寒气无孔不入。江元嗣失血过多,本就畏寒,此刻更是冻得牙齿打颤,伤口也仿佛被冻得更加刺痛。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药香的青衫外套,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江元嗣猛地睁开眼,看到沈霜白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背对着他,靠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那中衣的肩头位置,赫然还透着一抹暗红。
“你……”江元嗣想将外套还回去,他看得出沈霜白伤势不轻,同样需要保暖。
“穿着。”沈霜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淡漠,“你若冻死在这里,我之前的功夫便白费了。”
话语依旧直接甚至刻薄,但那动作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江元嗣攥着那件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外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低声道:“……多谢。”
沈霜白没有回应,仿佛已经入睡。
江元嗣将带着药香的外套裹紧,那清苦的气息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寒意。他靠在墙上,看着沈霜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单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人,像一座覆盖着冰雪的孤峰,看似冰冷坚硬,内里却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
就在这诡异的、夹杂着伤痛、寒冷与一丝微妙暖意的静谧中,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不是一两匹,而是至少有五六骑,蹄声急促而有力,正朝着破庙的方向而来!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沈霜白无声地移动到门边阴影处,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江元嗣也挣扎着握紧了身边一根断裂的桌腿,屏住呼吸。
马蹄声在破庙外不远处停下,伴随着几声低沉的呼和与马匹不安的喷鼻声。
“头儿,这里有座破庙!”
“进去搜搜!那两人受了伤,跑不远!”
是追兵!听声音,似乎不是矿场的监工或“禁军”,更像是……江湖人士?语气粗豪,带着一股草莽气息。
脚步声逼近,庙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木屑纷飞中,五六个手持钢刀、打扮各异的汉子涌了进来,为首一人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目光凶悍地扫视着庙内。
“妈的,没人?”刀疤脸啐了一口。
沈霜白和江元嗣屏息凝神,藏在阴影和残破的佛像之后,希望能躲过搜查。
然而,一名眼尖的喽啰注意到了地上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烬,以及……江元嗣之前因移动而滴落在地上的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头儿!这里有血!还有火堆!人肯定刚走不远!”那喽啰喊道。
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追!他们肯定躲在附近!给我仔细搜!”
几名汉子立刻在破庙内翻找起来,桌椅被踢翻,残破的幔帐被扯下。眼看搜索范围就要扩大到他们藏身之处!
江元嗣握紧了手中的桌腿,准备拼命。沈霜白眼神一冷,指尖已扣住了几枚乌黑的药杵头。
就在一名喽啰伸手欲掀开遮挡着沈霜白所在角落的破布时,异变陡生!
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脆响和更多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
“外面有埋伏!”
庙内的刀疤脸等人脸色一变,顾不上再搜索,纷纷持刀冲了出去。
只见庙外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黑影!那两人皆穿着夜行衣,身形矫健,出手如电,剑光闪烁间,已有两名追兵喽啰倒地不起!他们的招式狠辣凌厉,与那些江湖追兵的路数截然不同,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是他们的人?!”刀疤脸又惊又怒,“妈的,黑吃黑?!”
那两名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攻势更急,剑招直指刀疤脸等为首几人,显然是想擒贼先擒王。
庙内,沈霜白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混战,眉头微蹙。这两名黑衣人的身份,他也捉摸不透。是另一路追兵?还是……
江元嗣也看得心惊,低声道:“他们不是一伙的?”
“静观其变。”沈霜白低语,示意他继续隐藏。
外面的战斗很快呈现一边倒的态势。那两名黑衣人武功明显高出追兵一截,配合默契,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包括刀疤脸在内的几名追兵尽数斩杀,只留下一个看似头目、被制住穴道、瘫软在地的活口。
一名黑衣人迅速在尸体上搜索了一番,另一人则警惕地持剑四顾,目光扫过破庙。
沈霜白和江元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持剑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庙内细微的呼吸声,剑尖缓缓抬起,指向了他们藏身的方向。
就在这时,那名搜索尸体的黑衣人站起身,手里拿着从刀疤脸怀中搜出的一块令牌似的东西,对同伴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地上的活口,做了个手势。
持剑的黑衣人会意,收回剑势,两人迅速提起那名被俘的追兵头目,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尸体和浓郁的血腥气。
破庙内外,重归死寂。
沈霜白和江元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凝重。
这两名神秘的黑衣人是谁?他们为何要截杀这些追兵?又为何带走活口?他们口中的“他们”又是指谁?
局势,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们,既是蝉,也是螳螂,却不知那真正的黄雀,究竟藏身何处。
“此地不宜久留。”沈霜白当机立断,扶起江元嗣,“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两人顾不上伤势和疲惫,互相搀扶着,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莫名厮杀的是非之地,再次投入前方未知的、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天光未亮,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最浓重的寒意与雾气。沈霜白与江元嗣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密林之中,竭力远离那处遍布尸体的破庙。两人皆伤势不轻,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那些黑衣人……不是朝廷的人。”江元嗣忍着肋下的刺痛,低声说道。那两名黑衣杀手手段狠辣,目的明确,与“禁军”的风格迥异。
沈霜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嗯,他们截杀追兵,带走活口,更像是在……灭口,或者抢夺某条线索。”他想到了那名被带走的追兵头目,“那些江湖追兵,恐怕也是被人雇佣的。幕后之人,不想留下任何可能追查到他们的尾巴。”
“是林文正?还是二皇子?”江元嗣心头发寒。为了掩盖真相,竟如此不择手段,连雇佣的爪牙都要清理干净!
“都有可能。”沈霜白语气凝重,“这说明我们掌握的东西,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威胁。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江元嗣转向一条更加隐秘、几乎被荆棘覆盖的小径。“我们不能直接南下,所有通往江南的官道关卡,必然已布下天罗地网。必须先绕道,从西边迂回,再找机会折向东南。”
这是一条更加漫长、也更加艰苦的路线。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江元嗣记忆中最为模糊而痛苦的片段。他们昼伏夜出,像受伤的野兽般在荒山野岭中潜行。沈霜白的医术和那些效力奇特的草药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关键。他不仅要处理两人不断因奔波而崩裂的伤口,还要寻找食物和安全的饮水点。
江元嗣的腿伤是最大的隐患。尽管沈霜白用了猛药,但缺医少药和持续的劳顿让恢复极其缓慢,甚至几次出现轻微溃烂的迹象。每次清理伤口,都如同酷刑。江元嗣只能死死咬着布条,冷汗淋漓地硬扛。沈霜白则始终沉默着,动作尽可能迅速精准,只是偶尔在江元嗣痛极闷哼时,擦拭金针或敷药的手指会有极其细微的停顿。
他们很少交谈,生存的压力耗尽了大部分精力。但在这极致的困境中,一种奇异的、建立在伤痛与依赖之上的信任,却在无声地滋长。江元嗣不再去揣度沈霜白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只是本能地跟随、配合。而沈霜白,虽然依旧言辞简洁,神色冷淡,却在分配有限的食物和清水时,总会下意识地将稍好一些的部分留给伤势更重的江元嗣。
一次,他们在穿越一条湍急的溪流时,江元嗣因腿脚不便,险些被水流冲走。是沈霜白不顾自己肩伤,死死抓住了他,两人一起摔倒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狼狈不堪。爬上对岸后,沈霜白的第一反应是检查江元嗣腿上的包扎是否被水浸透,确认无碍后,才默默拧干自己湿透的、沾着血污的中衣。
那一刻,江元嗣看着他在寒风中微微发抖、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中某个坚硬的部分似乎被触动了。
十天后,他们终于迂回绕出了北境严密的搜查圈,进入了相对松懈的西陲地界。两人的形容更加憔悴,衣衫褴褛,如同逃荒的流民。但眼神深处,却磨砺出了一丝属于亡命之徒的锐利与坚韧。
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边境小镇,沈霜白用身上仅存的、未被搜走的一小块碎玉,从一个胆大的货郎那里换来了两套干净的粗布衣服、一些干粮,以及最重要的,一辆破旧的、由一头老骡拉着的板车。
“上车。”沈霜白将干粮和水囊丢给江元嗣,自己坐上了车辕,握起了粗糙的缰绳。他肩头的伤并未痊愈,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僵硬。
江元嗣看着他那双本该拈针施药、此刻却握着缰绳的手,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爬上了板车。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快也最不引人注目的前行方式。
老骡车吱吱呀呀地驶上了通往东南方向的土路。速度缓慢,颠簸异常,但对于伤痕累累的两人而言,已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沿途开始出现零星的村落和农田,景象与北境的荒凉截然不同。但他们不敢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往往只是补充些饮水,便继续赶路。沈霜白似乎对路线早有规划,总能避开大的城镇,选择相对偏僻的小路。
江元嗣大部分时间躺在板车上,看着天空流云变幻,努力运转着微弱的内息,试图加速伤势的恢复。偶尔,他会看向前方车辕上那个沉默驱车的青色背影。阳光洒在沈霜白身上,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几缕碎发被风吹拂,贴在苍白的脸颊旁。他看起来依旧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江元嗣却清楚地知道,这副身躯里蕴含着怎样坚韧的力量和决绝的意志。
“你的医术。”江元嗣忽然开口,打破了连日来的沉寂,“并非寻常路数。”这是他观察许久得出的结论。沈霜白的用药、针法,甚至那诡异的身手,都透着一股古老而独特的韵味。
沈霜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沈家祖上,曾得太医院院正指点,后又融合了些……民间偏方,以及域外传来的些许药理。”他回答得含糊其辞,显然不愿深谈。
江元嗣识趣地没有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像沈霜白这样的人。
数日后,他们进入了江南地界。气候变得湿润,景色也逐渐秀美起来,小桥流水,稻田连绵。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却潜藏着无形的压力。江南是林文正的老家,其门生故旧、产业势力盘根错节,可谓龙潭虎穴。
沈霜白更加谨慎,甚至不再驱车,而是将老骡车低价处理掉,带着江元嗣改为步行,混迹于南来北往的商旅和流民之中。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来了两张新的、毫无破绽的身份文牒,两人伪装成投亲不遇、准备在江南寻些活计谋生的表兄弟。
根据赵立用血书提供的线索,孙铭很可能化名“孙老实”,藏匿在太湖沿岸的一个名为“芦花荡”的渔村里。那里水网密布,舟楫往来,易于藏身,也便于一旦有变,随时可从水路脱身。
就在沈霜白和江元嗣历经艰险,终于接近目标之时,远在京城的宰相府邸深处,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书房内熏香袅袅,布置得清雅而不失华贵。当朝宰相林文正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面前,站着一名身着深蓝色劲装、气息内敛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在北境矿场出现过的“禁军”头领。
“相爷,北境传来消息,我们派去的人……全军覆没。尸体在边境一处破庙外被发现,是被利剑所杀,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普通江湖手段。江元嗣和那个大夫……下落不明。”蓝衣人头领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林文正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道:“哦?看来,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对这两位感兴趣。”
“属下怀疑,可能是……二殿下那边的人?”蓝衣人头领试探着问。
林文正不置可否,将白玉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江昶的这个儿子,倒是有几分本事,命也够硬。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夫……查清他的底细了吗?”
“回相爷,只知道他姓沈,在北境官道旁开了间小医馆,背景看似清白。但此次他能从‘禁军’和那些江湖人手中多次逃脱,绝非寻常郎中。属下怀疑……他可能与十二年前南州沈家有关。”
“沈家……”林文正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阴霾,随即恢复平静,“南州之事,早已盖棺定论。些许余孽,翻不起大浪。关键是江元嗣手里的东西,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尤其是……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城,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蓝衣人头领身上,虽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江南是我们的地方。你知道该怎么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个沈姓大夫……若碍事,一并处理了。”
“属下明白!已加派人手,在江南各水路陆路要道布控,只要他们一露面,绝逃不出我们的手心!”蓝衣人头领躬身领命。
“去吧。”林文正挥了挥手。
蓝衣人头领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林文正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精心修剪的花木,眼神深邃。
“沈家……江家……”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棂,“十二年了,本以为早已尘埃落定。没想到,还有死灰复燃的一天。看来,有些人,是注定不能留了……”
他转身,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
“传令给‘幽冥司’,”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淡淡说道,“江南之事,由他们接手。务必干净利落。”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涟漪般的波动,随即恢复了平静。
林文正坐回案前,重新拿起那块羊脂白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棋盘上的棋子既然不听话,那便……换掉好了。只是不知道,这场棋局最后,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江南水乡的柔美风光之下,一张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罗网,正悄然张开,等待着伤痕累累的猎物自投罗网。而沈霜白与江元嗣对此,仍一无所知。
芦花荡并非一个规整的村落,更像是一片依托着太湖支流、在芦苇丛中自然形成的渔民聚落。船坞简陋,屋舍低矮,多以竹木搭建,覆着厚厚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鱼腥和腐烂水草混合的气息。几条狭窄的水道穿行其间,舟楫是唯一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