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

罗思源去外地打比赛后，祁池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微信聊天框沉寂下来，偶尔有消息，也是她发过去的「加油」或者「注意休息」，隔很久才会收到他言简意赅的回复，有时是一个「嗯」，有时是一个表示收到的表情包。

她知道他忙，赛场压力大，辗转不同城市，适应不同的场馆和节奏，精力必须高度集中。她努力调整心态，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学业和社团活动中，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空隙。

可心里某个角落，总像是缺了一小块，空落落的，带着回响。

这天，祁池在图书馆赶一份小组报告，和组员因为一个数据模型的处理方式产生了分歧。对方言辞有些激烈，坚持己见，祁池试图理性沟通，却感觉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又无力。最终，为了项目进度，她妥协了，但心情却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多。窗外还在下着恼人的雨，滴滴答答，敲打得人心烦意乱。她点开手机，下意识看向那个萨摩耶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一种莫名的委屈和烦躁，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她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有些无理取闹。他没有任何义务必须时刻回应她。可人在疲惫和低落的时候，理智往往是最先离家出走的那个。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赌气成分，发过去一条消息：

「在吗？」

发送成功。屏幕暗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没有回复。

祁池去洗了澡，吹干头发，爬上床铺。手机安静地躺在枕边，屏幕漆黑。

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那种委屈感逐渐放大，混合着白天积压的憋闷和此刻的失落，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她。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情绪一旦决堤，便有些难以控制。

她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带着一股冲动的、想要宣泄什么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烦？总是发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打扰你？」

「我知道你忙，你有你的比赛，你的粉丝，你的世界。我好像……真的离你越来越远了。」

「罗思源，我们是不是……」

打到这里，她的手指顿住了。后面的话太过尖锐，也太过危险。她看着那几行带着明显情绪的文字，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按下了删除键。

一行行文字消失在对话框里。

最终，她什么也没发出去。只是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任由鼻尖泛起酸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朦胧，快要睡去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突然持续震动起来，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是视频通话的邀请。

祁池猛地清醒过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摸索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萨摩耶头像。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心跳，才按了接听。

屏幕亮起，罗思源的脸出现在那头。背景似乎是酒店的房间，光线不算明亮。他好像也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下青黑浓重，嘴唇也有些干燥起皮。

但他的眼神却很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未散去的慌张。

“池池？”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刚结束长时间说话后的沙哑，还有些急促，“我刚看到手机。刚才在开会，复盘今天的比赛，手机静音了。”他语速很快地解释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和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像一盆温水，瞬间浇熄了祁池心头那股无名火，只剩下满满的、无处遁形的懊恼和心虚。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没事。”

“真的没事？”罗思源眉头紧蹙，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仿佛这样能离屏幕更近，看得更清楚些，“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我看到‘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

原来他看到了。

祁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什么，”她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就是……就是随便打打的，后来觉得没必要发，就删了。”

屏幕那端沉默了几秒。

祁池能听到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然后，他轻轻地、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地，叹了口气。

“池池，”他的声音放缓了下来，带着一种认真的温柔，“对不起。”

祁池愣住了，抬起头：“……为什么道歉？”

“让你觉得……离我远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感，“是我的问题。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忽略了你。”

他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是，池池，你从来没有打扰我，也永远不会烦。”他的语气很坚定，“我的世界……可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你在哪里，它的一部分就在哪里。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他说这些话时，眼神专注而真诚，没有任何花哨的修辞，却像最质朴的磐石，稳稳地压在了祁池那颗漂浮不定的心上。

所有的委屈、不安、烦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暖流。

她看着他疲惫却依旧努力对她露出温和神色的脸，看着他因为急切解释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了。”她小声说，鼻子还有点堵，“你……你别多想，我就是今天有点累，乱发的脾气。”

听到她这么说，罗思源紧绷的神情才终于松弛下来。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向后靠了靠，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对着屏幕，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尽管带着浓浓的疲惫，但那笑容依旧干净温暖，眼睛弯起柔软的弧度，像夜空中忽然拨开云雾的月牙，驱散了她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累了就早点休息。”他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柔，“我这边比赛……还有两场就结束了。”

“嗯。”祁池点头，“你也早点睡，别太累了。”

“好。”他应着，却没有立刻挂断，只是看着她，眼神柔软。

“那……我挂了？”祁池说。

“嗯。”他点头，顿了顿，又补充道，“池池，下次……有事就直接说，别删掉。”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

祁池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好。”她答应道。

视频挂断，屏幕暗下去。宿舍里重新恢复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

祁池将手机贴在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上，回想着他刚才急切解释的样子，和他最后那个疲惫却温柔的笑容。

信号或许会延迟，但永远不会中断。

就像他们之间，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各自的世界如何变化，那条连接着彼此的最初的线，始终坚韧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