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校园里的桂花香浓了又淡。日子在书本和课堂间平稳滑过,祁池的生活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只是湖底深处,始终涌动着一道名为“等待”的暗流。
那个萨摩耶头像依旧不常跳动,时差和密集的行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但自从那次关于“有人追”的电话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更深的默契。他偶尔发来的碎片化信息里,会多一点点撒娇般的抱怨,比如「国外的床好硬睡不着」,或者「好想吃热干面」,末尾总会跟个可怜巴巴的小狗表情。
祁池的回复依旧简洁,却会在他抱怨睡不着时回一句「数羊」,在他想念热干面时发一张武汉街景的照片。平淡的交流,维系着相隔重洋的微暖。
这天下午,祁池刚结束志愿者协会的活动,从社区服务中心走出来。天色有些阴沉,风里带着凉意。她低头整理着围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有些意外。这个时间,他那边应该是深夜。
接起电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穿透遥远的距离传来:“池池!”
“嗯?”祁池将手机贴近耳朵,挡住有些喧嚣的风声。
“我明天……的飞机回来!”他的语速很快,像急于分享糖果的孩子,“下午就到上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涟漪。祁池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却依旧平静:“哦,几点到?”
“大概四点左右落地!”他雀跃地说,随即语气又带上了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明天下午有课吗?”
“有一节。”祁池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如实回答。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下,能听到他微微失落的呼吸声。但很快,他又重新打起精神,语气轻快地说:“没关系!那你先上课!我……我先回基地放东西,等你下课了……我去找你?就……就见一面,很快的!”
他的请求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仿佛晚见到一秒都是巨大的损失。
祁池听着他那边隐约传来的、队友催促的背景音,和他努力掩饰却依旧明显的期待,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柔软的波纹。
“好。”她应道,“我五点半下课。”
“太好了!”他的喜悦几乎要冲破听筒,“那说定了!我等你下课!”
挂了电话,祁池站在原地,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清晰而有力的跳动。凉风吹在脸上,却带不走脸颊微微升起的温度。
他终于要回来了。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像是憋着一场雨。下午的课有些漫长,讲台上教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纱。祁池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第一次觉得时间走得这样慢。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了书本。走出教学楼,冷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拉高了围巾。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教学楼前梧桐树下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简单的卫衣,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却带着一种洗净疲惫后的清朗。他微微跺着脚,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脖子缩在竖起的衣领里,正伸着脖子,目光急切地在涌出教学楼的人流中搜寻。
当他的视线捕捉到她时,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是阴霾天空里骤然破开的阳光。所有的等待和寻觅都化为了巨大的、纯粹的喜悦。他几乎是立刻朝她跑了过来,步伐轻快,带着一阵冷风。
跑到她面前,他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低头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最终形成一个无比灿烂、毫无保留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弯成了温柔的月牙。
那笑容温暖又治愈,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归家、快乐摇着尾巴的大型萨摩耶,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冷和阴郁。
“池池!”他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却满是雀跃,“你下课啦!”
“嗯。”祁池看着他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和鼻尖,看着他眼底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点了点头。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心田。
“冷吗?”他注意到她拉高的围巾,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自然的关切。
“还好。”祁池摇头,目光落在他敞开的羽绒服上,“你穿这么少?”
“我跑过来的,不冷。”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巧的、印着国外机场免税店logo的纸袋,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被夸奖的紧张,“给,路过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祁池接过纸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天鹅绒首饰盒。她打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坠着一颗小巧的、打磨成星星形状的月光石,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很漂亮,也很符合她的审美。
“谢谢。”她轻声说。
看到她收下,罗思源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耳根却悄悄爬上了一抹红色。
周围是下课匆匆走过的学生,嘈杂的人声,呼啸而过的冷风。
他站在她面前,眼神专注而温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池池,”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我……”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是他的手机。
他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不得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眉头蹙起,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和歉意。
“是经理……”他对着祁池,语气带着歉疚,“可能基地有急事……”
“你先接吧。”祁池平静地说。
他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好,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他看向祁池,眼神里充满了未竟话语的遗憾和不得不离开的焦急:“池池,基地临时有事,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嗯,你去吧。”祁池表示理解。
他看着她,似乎还想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但时间紧迫,只能化作一句:“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未言明的情绪。然后转身,快步跑向了停在路边的俱乐部车辆。
祁池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条星星项链,月光石在她指尖泛着安静柔和的光。
寒风依旧凛冽,他未说出口的话消散在风里。
但那条静静躺在掌心的项链,和他转身前那个欲言又止、充满了认真与温柔的眼神,却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这个寒冷的傍晚,落进了她的心底。
她知道,有些话,他只是暂时没有说出口。
而她的等待,似乎也终于快要看到,晨曦微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