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路边的垃圾堆早已漫出了垃圾桶的边缘，像是一只贪婪的野兽，无声地吞噬着街道的整洁。路过的行人皱紧眉头，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都会被那浓烈的恶臭沾染。

巷子深处的小路潮湿而阴冷，青苔从砖缝间挤出，几撮顽强的小草在墙根摇曳。一只橘猫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嗖”地一下跃进垃圾堆里，爪子翻动着那些残羹剩饭，像是在寻找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小咪，小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正沿着巷子走来，手里捏着半个干硬的面包，肩上的书包早已洗得泛白，一头齐肩短发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橘猫听到呼唤，耳朵抖了一下，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跑了过来。少女蹲下身，把手中的面包掰成小块递给它，又顺手摸了摸它脏兮兮的脑袋。“小咪，慢点吃哦。”

站起身时，她拍了拍校服裙摆上的灰尘，往巷子深处走去。巷子狭窄，仅容两人并肩通过，两旁的老房子挤挤挨挨地立着，窗户里不时传来锅铲的碰撞声和电视节目的喧嚣。顾琳一刚靠近一户门前，那扇老旧的木门突然“哐当”一下被拉开，一盆浑浊的水哗啦一声泼了出来。她躲避不及，整个人瞬间湿透了。

门内探出一张肥胖的脸，女人眯着眼上下扫了一眼狼狈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哟，是小琳一呀，可别怪孃孃啊，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哦。”

顾琳一垂着头，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水珠，声音轻得像风：“没事，嬢嬢。”

“哟，你这话说得不对，什么叫没事？搞得好像怪我似的，明明是你自己走过来的好吧！”女人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嘭——”门重重地关上了，震得墙角的灰尘簌簌落下。顾琳一愣在原地片刻，随后深吸一口气，低头继续往前走，嘴里喃喃自语：“唉，湿成这样，回家估计又要被骂了……”

推开家门的一刹那，擀面杖飞速袭来，“啪”地砸在顾琳一的背上。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不急不慌地捡起擀面杖，默默冲干净后放回厨房。这家小面馆总是充斥着琐碎的争吵，父母的关系早已岌岌可危。父亲顾升华嗜酒如命，醉后总会与母亲陈芳大动干戈。从小到大，顾琳一已经习惯了看着他们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架的生活。唯一的慰藉，便是比她大两岁的哥哥顾淮。那个永远护着她、给她温暖的人。

换好衣服后，顾琳一匆匆下了楼，帮着母亲收拾餐桌上的碗筷。陈芳一边揉面一边不耐烦地问：“你哥呢？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不知道，今天我们没一起。”她低着头专心刷碗，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回来了！”

“小淮，你去哪儿了？你妹妹都回来半天了，你怎么才回？急死我了知不知道！”陈芳瞪大眼睛训斥，脸上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在学校做题忘了时间，妈，我都这么大了，能出什么事啊？”顾淮笑着宽慰母亲，语气轻松而柔软。陈芳听罢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埋头忙活去了。

顾淮走到顾琳一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诶，小一，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琳一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啥日子？没印象。”

顾淮神秘一笑，附耳低声道：“别急嘛，等会儿就知道了。”

这时，陈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顾琳一，去给前面巷子的李婶送面，快点啊！”

“知道了！”顾琳一应了一声，正准备动作，顾淮立刻接道：“妈，我陪妹妹一起去吧。”不等陈芳回答，他一把抓起装面的托盘，拉着顾琳一就往外跑。

“哥，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是不是又闯祸了？跟谁打架了？”路上，顾琳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瞎说啥呢？你哥是那种人吗？赶紧走，送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顾淮故作高深地催促着。

送完面后，顾淮拉着顾琳一迅速返回，故意绕开大门，悄悄从侧门溜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将门反锁，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安静点。”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顾琳一好奇地看着他。

下一秒，顾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笑嘻嘻地举起：“当当当当当——”

“哇！你哪来的钱买的蛋糕？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顾琳一惊喜得睁大了眼睛。

“这你就别管了，重要的是开心就好！”顾淮拍拍胸脯，骄傲得像个英雄。

“哈哈，谢谢我亲爱的哥！不过，你到底哪来的钱啊？”顾琳一忍不住追问。

顾淮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哥是谁啊？这点小事还用问吗？”

顾琳一咯咯笑着扑过去抱住他：“知道啦，我哥最厉害了！”

……

与此同时，顾升华拎着菜和半包吃剩的槟榔慢悠悠地走进家门。陈芳正在厨房忙碌，听见动静立刻探出头来，声音带着火药味：“顾升华，买个菜能不能别磨蹭这么久？再晚一点我还以为你死在路上了呢！”

“你嘴巴干净点行不行？嫌慢你自己去买啊，谁欠你的？”顾升华怒目而视，狠狠把菜摔在地上，径直朝楼上走去。

“你以为你是谁？结婚几十年了，你数数你买过几次菜？哪次不是我一个人跑前跑后？就我一个人要吃饭花钱吗？干脆死了算了你！”陈芳对着楼梯口歇斯底里地喊。

而楼上，顾升华蹲在沙发上，叼着烟吞云吐雾，对妻子的咆哮充耳不闻。烟灰随风飘落，掉在刚刚拖过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只有陈芳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边做晚饭边咒骂。直到嗓子哑得再也吼不动，她才停下来，默默地忙碌着。

房间里，顾淮捂住顾琳一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十六岁生日快乐，一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一直快乐下去，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