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守护”像一颗温润的雨花石,落入周晚的心湖,漾开的涟漪绵长而隐秘。
她依旧无法百分百确定周叙就是“守岛人”,但这个怀疑本身,已经为她枯燥的高中生活镀上了一层瑰丽的滤镜。她开始更细致地观察他,不是带着粉丝般的仰望,而是带着一种探寻灵魂印记的好奇。
然而,这种趋于稳定的、带着甜蜜困惑的平衡,很快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
课间,林薇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带来的消息像一颗小炸弹:“重磅新闻!周叙要请假去B市参加物理竞赛的全国决赛了!听说要去将近两周呢!”
周晚正在整理笔记的手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小小的痕迹。
全国决赛……将近两周……
她想起“守岛人”在信里提到过的,关于“不被其他省市的高手碾压”的担忧。原来,就是这件事。时间一下子变得具体而紧迫。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悄然蔓延。这意味着,将有整整两周的时间,她无法在校园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无法在走廊与他擦肩,更无法……通过旧书柜收到他的回信。
他还会写信吗?在那样紧张激烈的竞赛前夕和期间,他还有心思维系这个“平行宇宙”吗?
带着这份忐忑,她在那天下午,照例走向旧书柜。让她心跳加速的是,里面果然躺着一封新的信。她几乎是抢一般地将信取出,紧紧攥在手里。
“孤岛:
行程已定,明日出发。此去前途未卜,竟有些近乡情怯。B市的冬天据说比这里更冷,不知能否看到雪。
这两周,我们的‘海浪’或许会暂时中断。但请相信,守岛人只是暂时离开电台,并非消失。我会记得给发电机充电,待归来时,希望能收到你积攒的、关于这个冬天的一切讯息。
祝我好运。”
信的末尾,没有往常那种探讨哲学或文学的余韵,只有最朴素的三个字——“祝我好运”。
周晚反复读着这封信,指尖冰凉。她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平静语调下的压力。他把这次离别形容为“暂时离开电台”,把她的信比作“海浪”和“讯息”,把归来的期待说得如此诗意又克制。
可他越是克制,周晚就越能感受到那份沉重。
他需要她的祝福。
这个认知让周晚的心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她回到座位,不顾即将上课,立刻摊开信纸。她有太多话想说,关于鼓励,关于安慰,关于……不舍。
最终,千言万语凝结成最简洁有力的文字。她放弃了所有华丽的辞藻,只写下:
“守岛人:
全力以赴,但不必畏惧结果。无论胜负,你都是你自己宇宙里,最亮的那颗星。
我会在这里,等你带着B市的雪(或者只是冷风)的故事归来。
加油。”
她将信折好,在放学前的最后一刻,飞快地投入旧书柜。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使命。
周叙离开后的校园,对周晚而言,仿佛空旷了许多。她依旧每天三点一线,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还是会习惯性地看向隔壁班的窗口,那里少了一个伏案疾书或与同学讨论的熟悉身影。
第三天,她鬼使神差地绕路经过学校公告栏,那里果然贴出了大红喜报——“热烈祝贺我校周叙同学入选物理竞赛全国决赛!”喜报旁边,还附了一张他之前获奖时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眉眼清俊,神情淡然。
周晚站在公告栏前,看了很久。现实世界里的他,被如此公开地赞扬、崇拜。而她所认识的那个会在信里诉说压力、会期待雪的他,却只存在于那本《小王子》的书页之间。
这种割裂感,在此刻尤为强烈。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周晚因为值日离开教室较晚。天色已暗,她抱着几本书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经过教学楼下的电话亭时,她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叙的竞赛指导老师,王老师。他正拿着手机,语气激动地说着什么:
“……太好了!一等奖!稳了!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问题!……嗯,好好准备后面的环节,学校和省里都等着给你们庆功呢!
周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一等奖……他拿到了。
一股由衷的喜悦像暖流般涌上她的心头,几乎要让她雀跃起来。他成功了!他做到了!
可紧接着,一种更深沉的失落感将她淹没。他是通过电话,与他的老师、他的世界分享这份荣耀。而她,只能像一个无关的路人,偶然窃听到这份喜悦。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对他亲口说一声“恭喜”。
她默默地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了。那份得知他成功的喜悦,与她无法分享这份喜悦的孤独,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分钟前,在遥远的B市,刚刚结束颁奖典礼的周叙,站在陌生的大学校园里,迎着凛冽的寒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如果她在,会为我说一句‘加油’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封他出发前收到的、写着“加油”的回信照片,冰冷的指尖才仿佛找回了一丝温度。
他的凯旋,与她无关。她的牵挂,他也无从知晓。
两条线,在短暂的、通过信件的交叠之后,似乎又朝着各自的方向,延伸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