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窗台上的雪还没化透,顾明澜母亲的车就停在了楼下。黑色的轿车在皑皑白雪里像块沉默的礁石,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温晗握着画笔的手猛地收紧,颜料在画布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她看着顾母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驼色大衣上沾着雪,妆容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画架上那幅《等待》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顾阿姨。”温晗放下画笔,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顾母没看她,径直走到顾明澜身边,把一份文件拍在画桌上,纸张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画室里格外刺耳。“这是市美术展的报名表,”她声音清冷,“我已经帮你填好了,参展作品用你上个月画的《松鹤图》。”
顾明澜皱眉:“妈,我跟温晗说好了一起参展,我们……”
“她不能去。”顾母打断他,目光终于落在温晗身上,带着审视的凉意,“温小姐,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顾明澜下意识把温晗护在身后:“妈,有什么话冲我说。”
“让开。”顾母的语气沉了沉,“我跟温小姐谈的,是她和你之间的事。”
温晗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轻轻推开顾明澜的胳膊,往前走了半步:“顾阿姨,您想谈什么?”
顾母在画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从手包里拿出张支票,推到温晗面前。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足以让她买下最好的画具,甚至租个像样的画室。“这是一点心意,”她语气平淡,“拿着这笔钱,离开明澜,也别再参加什么美术展。”
温晗的脸瞬间白了,指尖冰凉。她看着那张支票,像看着块烧红的烙铁。“顾阿姨,我和明澜是真心……”
“真心?”顾母轻笑一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温小姐,你摸着良心说,你接近明澜,真的没有一点别的心思?他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跟着他,能少奋斗多少年,你自己算不清吗?”
“我没有!”温晗的声音发颤,眼眶却倔强地没红,“我喜欢明澜,跟他是谁没关系!”
“喜欢?”顾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喜欢值多少钱?能让你外婆住上大房子,还是能让你摆脱寄人篱下的日子?”她顿了顿,语气更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用的是最便宜的颜料,你觉得你配站在明澜身边吗?”
这些话像冰锥,狠狠扎进温晗最敏感的地方。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顾母说的,都是她最自卑的事实。
“妈!”顾明澜怒了,一把将支票撕得粉碎,“您太过分了!”
“我过分?”顾母转头瞪着他,“我是为了你好!你忘了季家的教训?季明兰那样的家世,我都觉得配不上你,她温晗凭什么?”她指着温晗,“你要是执意跟她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妈,顾家的一切也别想继承!”
温晗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顾明澜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累赘。如果她的存在会让他众叛亲离,那她……
“明澜,”温晗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
顾明澜猛地转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温晗,你说什么?”
“顾阿姨说得对,”温晗强迫自己扯出个笑,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未来那么光明,不该被我拖累。”她拿起画笔,在《等待》的角落狠狠划了道线,“这幅画,我不参展了,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抓起书包就往外跑,不敢回头看顾明澜的眼睛。画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顾明澜的喊声,也隔绝了那束曾照亮她世界的光。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脸上冰凉刺骨。温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混着雪花砸在地上,瞬间融化成水。
顾母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配不上”“别拖累”“不是一个世界”。这些字眼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
她走到老巷口,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忽然想起八岁那年,顾明澜就是站在这里看她画画。那时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像个不染尘埃的小王子,而她是蹲在泥里捡蜡笔的小丫头,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他们之间就隔着看不见的距离。
“温晗!”顾明澜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身后传来。他追得很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眶通红,“你站住!谁准你说算了的?”
温晗停下脚步,却没回头:“顾明澜,你妈说得对,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不是她说了算!”顾明澜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怕她跑掉,“你忘了我们在画室说的话?忘了植物园的约定?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没忘,”温晗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如刀绞,“可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是顾家的儿子,你有你的责任,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跟家里闹翻。”她掰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顾明澜,谢谢你给我的光,但我好像……抓不住了。”
顾明澜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世界,再光明又有什么用?”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截用红绳系着的蜡笔,塞到她手里,“你忘了这个?八岁那年你捡起来的蜡笔,你说过只要没断,就还能画。我们的感情也是,凭什么她说断就断?”
温晗握着那截蜡笔,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眼泪掉得更凶了:“可她是你妈……”
“是我妈,不是你的。”顾明澜的声音哽咽,“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就行了。她不给你认可,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行不行?”他从脖子上摘下条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画框,里面嵌着片干枯的梧桐叶,“这是我从植物园那棵树上摘的,我本来想等画展结束送给你,告诉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温晗抱住了。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哭得浑身发抖:“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顾明澜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雪花落在两人的头发上,瞬间融化成水。“不走,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赶走。”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妈那边我去说,你只要站在原地等我,像小时候那样,等我找到你,好不好?”
温晗点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她知道前路会很难,顾母的反对像座大山压在他们面前,但只要他还愿意往前走,她就不敢停。
那天下午,顾明澜送温晗回宿舍,在楼下站了很久。他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来,才转身往家走。雪地里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像两条不肯相交,却又紧紧依偎的线。
温晗趴在窗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截蜡笔和梧桐叶项链。她知道顾母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只要想到顾明澜眼里的光,她就觉得,再冷的冬天,也能熬过去。
画室里,顾母看着被撕碎的支票,眼神冷得像冰。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温晗外婆家的亲戚吗?我是顾明澜的母亲……”
电话那头传来谄媚的应答声,顾母的嘴角勾起抹冷冽的弧度。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她绝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毁了儿子的前程。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街道,覆盖了屋顶,却盖不住那些悄然滋生的阴谋,和两颗紧紧相依,却注定要经历风雨的心。温晗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