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沼信留下的那句话,如同一颗有毒的种子,在柳迦岚心底悄然生根。“引导贝利亚的黑暗能量找到并污染η因子的,或许正是人类内心无法填满的贪婪?” 这句话日夜在他脑海中回响,让他看向GEAS基地成员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审慎。甚至连与陆英招的日常对练,也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陆英招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一次格斗训练后,他递给柳迦岚一瓶水,状似随意地问道:“那家伙……黑暗欧维特,又找你了?” 他没有追问细节,但眼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柳迦岚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烦躁。他叹了口气,选择部分坦诚:“他让我看到了一些……过去的幻象。一个文明因内斗而自我毁灭的景象。”
陆英招沉默片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被他的话困住,迦岚。过去是惨剧,但未来是未知。我们正在做的,不正是为了阻止那样的结局吗?”
道理易懂,但亲身“经历”过的彻骨绝望,其震撼绝非言语能够轻易抚平。柳迦岚正欲开口,一阵极其怪异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那不是声音,也非震动,而是源于身体内部、灵魂深处的共鸣。仿佛他整个人化作一口巨钟,被无形之物自极遥远处猛烈敲响!嗡——!剧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险些栽倒,手中的水瓶应声落地。
“迦岚!”陆英招急忙扶住他。
几乎同时,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但此次的声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是代表全球性危机的最高级别长鸣!
“指挥室!所有人员立即集合!”杉山指挥官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当柳迦岚在陆英招的搀扶下冲进指挥室时,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全球投影屏幕上,代表“盖亚低语”能量强度的曲线,不再是杂乱的波动,而是变成了数道清晰、强劲、如同心脏搏动般规律的巨大波峰!这些波峰的源头,并非地表或海洋,而是精确指向同一位置——地核!
“全球超过三十个监测站同时记录到‘地核回响’!”一名技术员声音发颤地报告,“能量强度是历史记录的百倍以上!而且……它似乎在……呼唤什么?”
呼唤?柳迦岚按住依旧嗡鸣的胸口,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呼唤的目标正是他体内的η因子!一股强烈且不容抗拒的牵引力,仿佛有无形的线连接着他的核心与遥远地心,正将他拖向某个特定方向。
“指挥官!青藏高原坐标点[数据删除]出现异常能量聚集!等等……那里……似乎有一座古代遗迹正从地下升起!”另一名观测员难以置信地喊道。
屏幕画面迅速切换,卫星影像显示,在皑皑雪山环绕的隐秘谷地中,大地正在隆起。覆盖万年冰层的岩石结构如同苏醒的巨兽破土而出,显露出下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几何轮廓。
就是那里!柳迦岚心中的感应强烈到了极致。
“立刻准备穿梭机!全速前往目标地点!”杉山指挥官毫不犹豫地下令。他的目光与柳迦岚交汇,无需多言,两人都明白,某种关乎地球本源的事件正在发生。
当GEAS的高速穿梭机冲破云层,抵达谷地上空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一座规模宏大的金字塔形遗迹已完全显现,通体由某种未知的黑色金属构成,表面刻满了流淌蓝色能量的η符号变体。遗迹顶端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平滑如镜面的平台,正朝天空投射出柔和的蓝色光柱。
柳迦岚未等穿梭机停稳便跃身而下。他一步步走向遗迹,越靠近,体内的光之能量就越发活跃,与遗迹产生强烈共鸣。他伸出手,触摸那冰冷却充满生命力的黑色金属。
轰!
他的意识再次被抛飞,但这一次并非进入幻象,而是融入了一个无比庞大、缓慢却充满活力的系统。他“看”到了——在地球核心深处,并非只有炽热熔岩,还存在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精密复杂的网络结构。它如同星球的心脏与神经网络,维系着磁场、板块、大气乃至所有生命的微妙平衡。这就是星之器官!地球作为生命体的核心!
他感受到了星之器官的“呼吸”,那规律的地核回响是它在进行自我调节。但同时,他也清晰感知到,这庞大器官中有一处正传来尖锐的“疼痛”信号,仿佛被某物刺伤、干扰。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充满贪婪与饥饿的嘶吼,仿佛直接来自虚空,穿透物理屏障,回荡在所有人脑海!谷地上方的空间开始扭曲,非因高温,而是被无形之力撕扯出不自然的褶皱。
“高维空间突破反应!有物体即将显现!能量等级……无法估算!”通讯器里传来基地技术员几乎破音的报告。
下一秒,空间如破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硬生生从裂缝中挤出!
它被称为瓦拉格,但在古老星间传说中,它另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星球吞噬兽。其形态难以用地球生物学描述,宛如暗物质与扭曲引力场的集合体,体表不断翻滚变化,散发出吞噬光线的幽暗。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大半个躯体的、黑洞般的巨口,其中隐隐传来星辰寂灭的哀嚎。它甫一出现,周围光线便明显黯淡,仿佛连光本身都被其贪婪吮吸。
瓦拉格发出满足的低吼,无形的感知牢牢锁定了脚下大地,锁定了地核深处澎湃的星球生命能量。对它而言,地球是一盘无比丰盛的美餐!
“阻止它!绝不能让它靠近遗迹,更不能让它钻入地底!”杉山指挥官在通讯频道中嘶吼。所有GEAS地面和空中单位同时开火。
然而,无论是能量光束还是实体导弹,在接近瓦拉格周身扭曲空间场时,都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分解吞噬,反而让它体表的幽暗光芒更盛一分!它全然无视这些搔痒般的攻击,庞大身躯开始缓缓下沉,如同水滴融入海绵,准备直接穿透岩层,直奔地心!
柳迦岚目眦欲裂!他感受到星之器官传来清晰无比的恐惧与痛苦!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双手,发出源自灵魂的呐喊:
“亦塔斯克——!”
璀璨光柱连接天地,银色巨人轰然降临,阻挡在瓦拉格与遗迹之间!
没有试探,亦塔斯克将力量提升至极致,汇聚身后星之器官传递的磅礴大地之力,一记重拳狠狠砸向瓦拉格!
“咚——!”
闷响如敲击宇宙鼓面。亦塔斯克感觉自己仿佛击中了不断塌陷的无底深渊,拳上的光能与物理冲击力被疯狂吞噬消散!反噬力道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胸前彩色计时器几乎在交手瞬间便闪烁起刺眼红灯!
“嘀嘟、嘀嘟、嘀嘟——!”
警告声如同丧钟!瓦拉格甚至未作明显反击,仅是体表幽光一闪,无形巨力便将亦塔斯克狠狠弹飞,重重撞向后方的山壁,引发剧烈雪崩!
不行!差距太大!这家伙并非为战斗而生,而是为“进食”存在的天灾!它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地核能量!
亦塔斯克挣扎欲起,但能量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身体沉重如灌铅。瓦拉格已半身沉入地面,眼看即将彻底钻入地底。
绝望,如同冰冷毒蛇,缠紧了柳迦岚的喉咙。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漆黑色、边缘缠绕血红色闪电的光柱,如同撕裂天空的雷霆,从另一方向猛然轰击在瓦拉格暴露地表的躯体上!
“轰隆!!!”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吞噬。暗红色的破坏性能量与瓦拉格的幽暗力场剧烈冲突,发生惊人爆炸!瓦拉格发出被激怒的痛苦嘶吼,下沉动作被硬生打断!
一道黑色身影,伴随冰冷压迫感,降落在不远处的山崖上。
黑暗欧维特!
他保持攻击姿态,明黄色的眼瞳冷漠扫过挣扎的亦塔斯克,最终落在重新拔出身体、狂怒转向他的瓦拉格身上。
“滚出去,”影沼信冰冷的声音透过巨人形态的精神感应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这是我的猎场,轮不到你这种只知吞食的畜生糟蹋。”
亦塔斯克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是来相助的?
黑暗欧维特未理会亦塔斯克的目光,注意力完全集中于瓦拉格。“别误会,光之继承者。”他的念力带着嘲讽,“我只是不允许他人触碰我的所有物。这颗星球的命运,只能由我来决定如何‘拯救’。”
瓦拉格彻底被激怒,将吞噬目标转向黑暗欧维特,庞然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冲撞而来!
黑暗欧维特毫无畏惧迎上,暗红色破坏性能量与幽暗吞噬力场疯狂对撞,每次交锋都引得地动山摇,空间震颤!
亦塔斯克目睹这超乎想象的战斗,又感受脚下星之器官传来的、愈发急促的“疼痛”信号,心知不能再犹豫。无论影沼信目的为何,此刻,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榨体内最后光能,支撑起剧痛的身体,握紧双拳,目光锁定那恐怖的星球吞噬兽。
光与暗,在此刻,为了各自坚信的“守护”,面对共同的、来自深渊的天灾。
光与暗,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因共同目标短暂交汇。亦塔斯克强忍能量枯竭的虚弱与计时器刺耳警报带来的焦躁,重新站稳身形。他瞥向不远处散发不祥与冰冷的黑色身影——黑暗欧维特,对方明黄眼瞳中只有对瓦拉格的纯粹杀意,毫无交流意图。
但,足够了。
瓦拉格被黑暗欧维特蕴含破坏因子的攻击彻底激怒,放弃钻入地底的意图,将全部贪婪与凶暴转向这敢于挑衅的黑色巨人。它黑洞般的巨口张开,周围空气、光线乃至空间本身开始向内扭曲塌陷,产生恐怖吸力!
地面冰雪、碎石被纷纷卷起,投入无尽黑暗。连远处GEAS作战单位都感到机身不稳,被强行拉扯前滑。
“小心!是引力陷阱!”陆英招在通讯频道中嘶声提醒。
黑暗欧维特身处吸力中心,却如礁石岿然不动。他双臂交叉胸前,暗红能量如沸腾岩浆在体表奔流,形成反向能量场,顽强抵抗恐怖吞噬之力。但他周身空间扭曲加剧,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就是此刻!
亦塔斯克(柳迦岚)心念电转。他意识到,瓦拉格全力吞噬时,那不断变化的、如深渊的躯体会出现刹那“凝滞”!这或许是唯一机会!
他能量不足再发动强力光线技能,但他还有身体,还有这连接大地、源自星之器官的力量!
“喝啊——!”他发出低吼,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光能,连同身后遗迹传递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能量,尽数灌注于双脚。他猛蹬地面,银色身躯化作逆引力洪流而上的流星,并非冲向瓦拉格巨口,而是其侧面——那片因能量集中吞噬而略显“稀薄”的幽暗区域!
“愚蠢!”黑暗欧维特的念力传来冰冷斥责,似认为此举无异自杀。
但亦塔斯克义无反顾!他将全身力量、重量、意志凝聚于右肩,如石子投入湖面,狠狠撞入那片扭曲力场!
“噗嗤——!”
仿佛撕裂粘稠胶质的触感传来!未有惊天爆炸,但瓦拉格发出比先前被黑暗射线击中时更凄厉尖锐的嘶嚎!庞然身躯剧烈痉挛,吞噬过程被打断!引力陷阱瞬间消失。
亦塔斯克感觉自己撞上了充满弹性、同时不断腐蚀光能的墙壁,巨大反作用力将他再次弹飞,全身散架般疼痛,彩色计时器闪烁频率已快得连成一片,视野开始模糊。
然而,他创造了那一瞬的空隙!
黑暗欧维特岂会错过此机?几乎在引力陷阱消失的同一毫秒,他交叉的双臂猛然向前挥出!
“黑暗……终结!”
不再是试探性攻击,一道较之前粗壮数倍、核心漆黑如墨、边缘缠绕毁灭血雷的巨型光流,如咆哮的暗黑巨龙,精准无比地轰入瓦拉格因痛苦与被打断而暂无法维持稳定力场的躯体内部!
这一次,吞噬失效。暗红破坏性能量在瓦拉格体内疯狂肆虐、引爆!它那由暗物质与扭曲力场构成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崩解,如被吹胀至极的气球,表面浮现无数蛛网般亮红色裂痕!
“嗷——!!!”
瓦拉格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痛苦的哀鸣,庞然身躯在连绵不绝的内部爆炸中彻底瓦解,化作飘散的黑色灰烬与紊乱能量流,最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
强敌湮灭,山谷陷入死寂。唯有风吹雪原的呜咽,与遗迹依旧散发的柔和蓝色光晕。
亦塔斯克单膝跪地,以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未彻底倒下。胸前计时器红光微弱,如风中残烛。他抬起头,望向对面的黑暗欧维特。
黑暗欧维特缓缓放下手臂,胸口暗红计时器亦闪烁不息,显然最后一击消耗巨大。他冷漠瞥了一眼几乎失去战力的亦塔斯克,明黄眼瞳中毫无胜利喜悦,亦无合作温情,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看来,无我相助,你一事无成。”他的念力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铭记此次教训,光之继承者。软弱的善意,在真正天灾面前,毫无价值。”
他不给柳迦岚任何反驳或询问之机,黑色身躯化作暗影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依旧扭曲的天空中,仿佛从未现身。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他出手,仅为驱逐闯入自身“猎场”的竞争者,仅此而已。
亦塔斯克望向其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此次合作,非但未拉近距离,反而更清晰揭示两人理念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支撑着站起,身体微晃。遗迹散发的蓝光温柔笼罩着他,一股微弱却纯净的、源自星之器官的能量缓缓流入近乎干涸的光之核心,让彩色计时器的闪烁稍显缓和。这是星球的馈赠,是对他守护之举的回应。
“迦岚!你怎么样?”陆英招带着医疗队与救援人员冲来,脸上写满担忧与后怕。
“我……无事。”柳迦岚解除变身,光芒散尽,他落回地面,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立刻被两名医护人员扶住。他回首望向那座沉寂的黑色金字塔遗迹,心中疑云密布。星之器官、地核回响、瓦拉格……地球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邃。
返回基地的穿梭机上,杉山指挥官通过通讯器进行了简短询问,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但当柳迦岚提及黑暗欧维特的现身与其言论时,通讯那头陷入短暂沉默。
“他的动机绝不单纯,柳迦岚。”杉山最终说道,声音凝重,“他将地球视作私有物,此等占有欲比纯粹破坏欲更为危险。他与我们,终究殊途。”
柳迦岚靠坐闭目。是啊,殊途。但不知何故,影沼信最后那句关于“人类贪婪引来贝利亚”的话语,及其展示的文明自我毁灭幻象,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回响起来。
外部有天灾般的宇宙怪兽,内部有理念相左、甚或怀有敌意的黑暗继承者,而人类自身,似乎亦潜藏巨大隐患……
他感到肩头重担,从未如此沉重。
而在GEAS基地的某处绝密实验室内,霍金斯教授正凝视屏幕上刚刚记录下的、亦塔斯克与黑暗欧维特联手作战的模糊影像,尤其是黑暗欧维特那霸道高效的破坏性能量数据。他眼中非但无惧,反闪烁起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看到了吗?这便是……这便是属于更高层次的力量!”他低声对身旁数名核心研究员说道,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无论光或暗,皆证实了η因子蕴含的无尽可能!我们‘普罗米修斯’的方向无误!人类,必须将此等力量牢牢掌控!”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份刚完成初步理论验证的技术蓝图,其标题赫然是——【人造巨人·伪神计划启动预案】。
风暴,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凝聚。而刚经历恶战的柳迦岚尚未知晓,下一次挑战,或将来临自他曾视为“同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