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玥几乎是蹦跳着回到东市后街那小铺面的。远远看见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她心头一暖，有人等门的感觉，真好。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景象让她微微一愣。
原本空荡杂乱的前厅，此刻竟显得整齐了许多。阿昊不知从哪儿又弄来几张歪歪扭扭但好歹能站稳的旧桌凳，靠墙摆放着。那只小狸花猫正蜷在一张铺了干草的破蒲团上（估计也是阿昊的手笔），睡得正香。阿昊本人则坐在一盏新添的、灯油更足的油灯旁，就着灯光，用一把小刀削着一根木棍，似乎是想做个榫头。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平日里冷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晓玥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我回来啦！”林晓玥关上门，雀跃地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掏出那串用红绳系好的两百文钱，在他眼前晃了晃，铜钱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看！搞定了！”
阿昊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得意，眉梢微动：“酒楼？”
“不是！”林晓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今天的经历，“醉仙楼那个刘掌柜，狗眼看人低！还有个什么王公子，酸腐得要命，说咱们是奇技淫巧！气死我了！”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如何怼那个王公子，阿昊安静地听着，削木棍的动作慢了下来。
“后来我都快放弃了，蹲在街角发呆，结果遇到一位好心的苏老伯！”林晓玥语气变得轻快，“他介绍我去了‘清茗轩’，就是街角那家茶馆。文掌柜人特别好，听了我的曲子，当场就定下了！每天申时末到戌时初，表演两曲，每曲一百文！打赏还全归我自己！”
她拍了拍那串铜钱，眼睛亮晶晶的：“这可是预付的工钱！咱们欠牙行的五两银子，很快就能还上了！”
阿昊看着她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刻更像是落满了星辰。他放下手中的木棍和小刀，拿起旁边一个洗干净的粗陶碗，从角落一个小泥炉上温着的瓦罐里，倒了一碗热水，推到林晓玥面前。
“喝口水。”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往日的冷硬。
林晓玥这才觉得嗓子冒烟，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温热的水流进胃里，舒服极了。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屋内的变化。
“这些都是你弄的？”她指着那些桌凳和蒲团，还有角落里堆放的一些看起来能用的破烂，“你下午出去找活儿了？”
“嗯。”阿昊重新拿起木棍，“附近码头卸了些货，做了半天工。”他顿了顿，补充道，“换了三十文，买了灯油和米。”
三十文……林晓玥看着他那张俊美却难掩一丝疲惫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一个失忆的、身上有伤的、看起来以前绝非干这种粗活的人，为了这个“家”，也默默在努力。
“以后你别去码头了。”林晓玥放下碗，语气认真，“太累了，对你伤口恢复不好。我现在有固定收入了，虽然不多，但省着点用，够我们吃饭的。你就在家……嗯，看看家，修修东西，等我赚钱养你！”
“养我？”阿昊抬眸看她，眼神有些古怪。
“对啊！”林晓玥理直气壮，“你现在是伤员加员工，老板我有义务保证你的基本生活！等咱们的‘畅音阁’开起来，你就是元老，到时候给你分红！”
阿昊看着她那副“我罩着你”的架势，沉默了片刻，最终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极淡极快，如同冰雪初融的刹那微光。“好。”
林晓玥没捕捉到他那瞬间的笑意，自顾自地开始规划：“明天我就去表演！得选两首合适的曲子……清茗轩的客人喜欢雅致的，不能太闹腾。我想想，《故乡的原风景》肯定要，另一首选个……嗯，有点意境但又不太悲的……”
她拿出麦克风，开始低声哼唱，尝试不同的旋律。空灵的、婉转的、带着些许禅意的音符，断断续续地在小小的铺面里响起。
小狸花猫被惊动，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晓玥，又看了看旁边继续低头削着木棍、似乎不受干扰的阿昊，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阿昊手中的动作不停，耳朵却将那些零碎的、不成调的哼唱尽数收入耳中。那些旋律确实古怪，与他所知的所有乐曲都不同，但……并不难听。甚至，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看着跳跃的灯火下，那个一边哼唱一边用手指在桌上打着拍子，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的女子。
她就像一株顽强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草，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总能找到一丝缝隙，努力向着阳光伸展。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乐观，和一种……能感染身边人的生命力。
或许，留在这里，陪着她完成那个听起来荒诞不经的“畅音阁”计划，也并非一件坏事。
至少，比在一片空茫的记忆迷雾中独自挣扎，要有趣得多。
“阿昊，”林晓玥忽然停下哼唱，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我想到第二首曲子唱什么了！保证那些茶客没听过！”
“嗯。”阿昊应了一声，将削好的榫头对准桌腿的卯眼，轻轻一敲。
“咔哒。”
一声轻响，桌腿稳稳地站住了。
就如同他们此刻，在这陌生的时代，相互扶持着，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微小却坚实的立足之地。
灯火如豆，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也映照着这间刚刚燃起希望的小小铺面。
夜还很长，但前路，似乎已经透进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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