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风波的平息,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许念念心中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静。剧组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客气,连导演跟她讨论剧本时都带着几分斟酌。这种因陈寻的权势而带来的“特殊待遇”,让她如坐针毡,却也让她清晰地认识到,那个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彻底改变她的生存环境。
这种认知,混杂着昨夜他无意识依赖带来的那丝心软,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危险的冲动——她想问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纯粹的报复和一场冰冷的交易吗?
晚上,陈寻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周姨接过他的外套,他松了松领带,径直走向餐厅。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许念念食不知味,几次偷偷抬眼看他。他吃饭的姿态优雅而专注,仿佛面前不是简单的家常菜,而是需要审慎对待的商业文件。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流畅,看不出任何情绪。
终于,在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拭嘴角时,许念念鼓起了勇气。她放下汤匙,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陈寻。”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前缀、没有敬称的情况下,直接叫他的名字。他的目光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许念念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但话已出口,没有退路。“你……是不是真的很恨我?”
问出这句话,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在桌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帮助她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陈寻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眼眸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嘲弄,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快得让她抓不住。
餐厅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古董座钟滴答作响。
“恨?”他重复着这个字眼,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像是在玩味这个词的含义。“许念念,你觉得恨一个人,需要花这么多心思?”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甚至带着反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许念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期待听到什么答案。是干脆利落的“是”,让她彻底死心,认清自己报复对象的身份?还是……
她不敢深想那个“还是”。
“那为什么……”她声音有些发颤,“要帮我处理那些谣言?只是为了不让你的‘投资’贬值吗?”
陈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从她强装镇定的眼睛,到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她这副明明害怕却又倔强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的样子,像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刮着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忽然不想再跟她玩这种文字游戏了。
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俯下身,双手撑在她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许念念,”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直接打断了她的试探,“搬过来。”
许念念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搬过来。”陈寻重复道,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她惊慌的眼睛,“从你的出租屋,把所有东西搬过来。以后,就住在这里。”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命令。
许念念的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她昨晚已经在这里留宿,但那更像是突发事件后的临时安置。而“搬过来”,意味着一种长期的、正式的囚禁。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最后一点私人的、独立的空间,完全活在他的眼皮底下。
“为……为什么?”她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
“你说为什么?”陈寻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视他。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像带着电流。“协议第一条,随叫随到。你觉得,让你住在那个我开车都要半小时才能到的地方,符合这条规定?”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但许念念知道,这不仅仅是方便的问题。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控制,是要将她完全纳入他的领地,剥夺她最后一点可能逃离的念想。
“我……”她想拒绝,想抗争,但在他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想起了那份尚未签署却已开始执行的协议,想起了他轻而易举平息谣言的手段,想起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前途。
她没有说不的资本。
看着她眼底涌上的屈辱、挣扎,以及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灰败,陈寻的眸色深了深。他并不喜欢看到她这种表情,他更喜欢她带着点小爪子、不甘屈服的样子。但此刻,他需要她彻底认清现实。
“明天,”他松开手,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极具侵略性的逼近不曾发生,“我会让司机陪你去收拾东西。”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餐厅,留下许念念一个人,僵坐在椅子上,如同一个被宣判了刑期的囚徒。
试探心意的结果,是换来一个更坚固、更无处可逃的牢笼。
许念念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那华丽的庭院,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罩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那个撒网的男人,甚至不屑于给她一个恨或不恨的明确答案。
这场游戏,她连知道规则的权利,都被剥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