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1986年

深冬的青海格尔木，寒风卷着沙砾拍打着疗养院的铁皮窗，窗内却拢着一团与室外凛冽截然不同的暖意。陈文锦躺在床上，额角沁着细汗，霍玲正用温水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眼底是难掩的紧张与期待。窗外，几个身影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偶尔停下脚步，透过门缝望向室内，连素来沉默的张起灵，都站在离房门最近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这一天，是九门二代考古队盼了近一年的日子，陈文锦的孩子，即将出生。

彼时的格尔木疗养院，还未染上后来的诡异与荒芜，是西沙考古队暂时落脚的“中转站”。自陈文锦确认怀孕起，这里就成了整个团队的“重点保护区域”：吴三省跑遍了附近的牧区，寻来最鲜的羊奶；霍玲把自己的床铺搬到陈文锦房间隔壁，夜里每隔一小时就起身查看；解连环则托人从北京捎来婴儿的小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连话最少的张起灵，都曾在某次外出探查时，带回一株能驱寒的高原植物，默默放在陈文锦的窗台上。

他们盼这个孩子，不只是盼陈文锦与吴三省的骨肉，更盼一个“未来”——九门的担子压在他们这代人肩上，西沙海底的秘密、家族遗留的谜团，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每个人都活得紧绷。而这个孩子的到来，像是在密不透风的网里，撕开了一道能透进光的口子。霍玲摸着陈文锦微微隆起的肚子时，曾笑着说：“等她出生，我教她扎头发，教她认海底的珊瑚；你（陈文锦）教她读古籍，三省教她辨古墓的方向，咱们这代没解开的谜，说不定她将来能接着找。”

分娩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当婴儿响亮的哭声终于穿透房门时，走廊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骚动。吴三省几乎是冲进房间的，却在看到陈文锦虚弱的笑脸时，脚步突然放轻，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眉头却微微蹙着，像在思考什么，惹得众人都笑了。霍玲凑过来，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拳头，说：“就叫‘悠’吧，吴悠，盼着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那天晚上，疗养院的小食堂难得热闹。张起灵被吴三省推着，坐在婴儿旁边，目光落在襁褓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解连环拿出珍藏的酒，却只倒了半杯，说“等阿悠长大，再跟她喝”；陈文锦靠在床头，看着眼前这群并肩作战的伙伴，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轻声说：“以后，她就是咱们考古队的‘小福星’，有她在，咱们总能走得更远。”

满月后

风沙渐渐收了戾气，疗养院的窗台上开始摆上霍玲找来的小野花。小阿悠裹在陈文锦亲手缝的厚棉襁褓里，成了整个考古队的“掌心宝”——白天被霍玲抱着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她哼西沙的渔歌；晚上躺在陈文锦身边，能模糊听到隔壁吴三省与解连环压低声音讨论古籍的动静。可渐渐的，谁都发现，这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心里竟悄悄藏了两个“特殊依赖”。

解连环是第一个被小阿悠“黏上”的。许是他眉眼间与吴三省有七分相似，每次他抱着阿悠，用指腹轻轻刮她小鼻子时，小丫头总不会像对别人那样扭着身子躲开，反而会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攥住他胸前挂着的青铜小吊坠（那是他从西沙海底捡来的小物件），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声音。有次解连环要去市区采购物资，刚走到疗养院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头一看，小阿悠正扒着霍玲的胳膊，眼泪糊了满脸，小手指着他的方向，连嘴唇都憋得通红。最后还是解连环折返回来，把吊坠摘下来塞到她手里，又陪她玩了半刻钟“举高高”，小丫头才抽抽搭搭地松开手。后来每次解连环外出，都会把吊坠留给阿念，成了两人之间的“小约定”。

对张起灵的依赖，更像是小阿悠与生俱来的“本能”。那时的张起灵话不多，总喜欢坐在疗养院角落的藤椅上，要么擦拭那把黑金古刀，要么望着窗外的戈壁发呆。可奇怪的是，只要有人把小阿念抱到他身边，原本可能还在哭闹的小丫头，会瞬间安静下来，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一蹭，就乖乖地蜷着身子睡觉。有次陈文锦忙着整理考古资料，把阿悠放在张起灵旁边的小摇篮里，自己去了书房。等她回来时，竟看到张起灵正用指尖，轻轻碰着阿念露在外面的小脚丫，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而小阿幼醒着，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张起灵的脸，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角，没一点怕生的模样。

后来大家都习惯了——霍玲抱着阿悠时，小丫头会玩她的头发；解连环一出现，阿悠就会伸手要他抱；而张起灵只要坐在那里，阿悠就会想办法爬向他身边，哪怕刚学会翻身，也会撅着小屁股，一点点往藤椅的方向挪，惹得众人笑称“阿悠这是把小哥当‘人形靠垫’了”。有次吴三省故意逗她，问“阿悠跟二叔走好不好”，小丫头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手紧紧攥着解连环的吊坠，眼睛还瞟着角落里的张起灵，那模样，活像在说“我只要这两个人”。

小阿悠还不懂什么是九门的使命，不懂父母和叔叔阿姨们要面对的凶险，她只知道，抱着霍玲的脖子很暖和，攥着解连环的吊坠很安心，靠在张起灵身边能睡得特别香。那些藏在她懵懂记忆里的温暖片段——解连环举着她看院子里的飞鸟，张起灵用干净的帕子擦去她嘴角的奶渍，霍玲哼着渔歌哄她入睡——都成了后来她在颠沛盗墓路上，想起就会心头一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