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笼罩的不只是天空,还有人心。
官方承认灵异存在,本意是疏导恐慌,集中力量。但真相的冲击力过于巨大,尤其是当保护的力量捉襟见肘时,秩序的崩坏便从缝隙开始。
老城区,陈记杂货铺的卷帘门被硬生生扯开一个口子。不是用工具,是几只半透明、散发着寒气的鬼手。店主老陈瘫坐在狼藉的酱油和碎玻璃中间,脸上一个青紫色的手印清晰可见,他哆嗦着,看着那个曾经在街角游手好闲的混混“强子”。
强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粗劣的骨雕,一丝丝黑气从骨雕里渗出。他身边飘着一个模糊的、不断滴着水渍的鬼影,那是他在附近淹死过人的河里“撞大运”契约到的水鬼。
“陈老头,识相点!现在是什么世道?你这点米面,还有后屋那几箱罐头,征用了!”强子踹翻一个货架,表情狰狞,带着一种掌握力量的膨胀感,“看见没?我现在有‘兄弟’了!警察?他们管得过来吗?”
老陈不敢反抗,那水鬼的阴冷气息让他牙齿打颤。以前还能讲理,现在,跟鬼讲理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强子和他的“兄弟”搬空了他辛苦囤积的保命粮。这不是个案,许多突然获得了一点微末鬼力的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对抗灵异,而是欺压比他们更弱小的同类。法律还在,但执行的成本和风险,前所未有地高。
学校,这本该是秩序最后堡垒的地方,也未能幸免。
高三(七)班的教室,窗户用木板钉死了大半,光线昏暗。课表形同虚设,老师能来上课的越来越少,来了也大多是无心讲课,反复强调着“官方指南”里的注意事项,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恐惧。
学生之间,无形的分层更加明显。班长李薇的父亲是特管局的外围文员,弄到了一些效果不明的护身符,她身边总围着几个寻求庇护的同学。而坐在角落的赵小军,则彻底沉默了。他父母在最早一波灵异事件中失踪了,生死不明,他一个人住,眼神里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麻木和警惕。
更让人心惊的是,班里传闻体育委员王磊“不一样”了。有人说看见他放学后在小树林里,对着空气说话;有人说他手指能冒出黑气,掰手腕没人赢得了他。以前调皮捣蛋的王磊,现在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阴鸷。没人敢惹他,甚至有人偷偷把带来的零食分给他,寻求一种扭曲的“保护”。
这天下午,放学铃响得有些有气无力。学生们匆忙收拾书包,都想在天黑前赶回家。
“张浩,你等一下。”王磊堵住了瘦小的张浩,他身后似乎总跟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张浩吓得一哆嗦:“磊、磊哥,有事吗?”
“我那个‘朋友’,好像挺喜欢你的。”王磊咧开嘴,笑容让人发毛,“他说你身上……味道不错。以后,每天这个时间,在这儿等我,陪我‘朋友’说说话。”
张浩脸唰一下白了,他听说过这种“陪说话”,据说会被吸走阳气,会倒大霉。“不……我不要……”
“不要?”王磊眼神一冷,伸手就去抓张浩的胳膊。他的指尖,隐约有黑气缠绕。
就在这时,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狠狠拍在王磊的手腕上。
是学习委员林晓。她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很坚定:“王磊!放开他!你想干什么?”
王磊吃痛,恼羞成怒:“林晓,别多管闲事!你以为你还是学习委员就了不起?”
“我是没什么了不起。”林晓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铜铃,铃身刻着细密的符文,“但我舅舅是清风观的道士,这个‘清心铃’是他给的。你要不要试试,是你的‘朋友’厉害,还是这铃铛厉害?”
铜铃在林晓手中微微晃动,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令人心安的气息扩散开来。王磊身后的寒意明显退缩了一下,他本人也露出忌惮的神色,狠狠瞪了林晓和张浩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晓松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那铃铛其实只能驱散最低级的游魂,对王磊那种契约了鬼物的,效果有限,她只是在赌。
教室里剩下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幕,没人说话。一种无力感弥漫开来。以前烦恼的是成绩、是升学,现在烦恼的是能不能安全到家,会不会被同学身边的鬼东西盯上。
校外,夕阳的余晖给城市涂上一层血色。公交车班次稀少,而且没人敢保证车上坐着的是不是全是“人”。更多的人选择步行,行色匆匆,彼此警惕地保持着距离。街角的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官方提醒,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空洞。
灵异复苏,复苏的不仅仅是鬼怪,还有人性中最原始的恐惧、最赤裸的恶意,以及,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