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暮色像浸了水的墨团,浓得化不开地裹住渔村。巷弄里的红绸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裹着湿润的水汽,透过米白色油纸晕开,把青石板路染成一片碎金——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撒在人间。陆池踩着积水走,鞋尖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浅蓝布裤的裤脚,江起在旁边笑他像只偷跑出来玩的小奶猫,伸手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江起的手总是暖的,像揣着个烧得温热的陶炉,把陆池指尖的凉意一点点吸走。
“看那边。”江起忽然拽住他的袖子,指尖指向巷尾那团暖光。穿藏青布衫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的铜锅熬着糖浆,咕嘟咕嘟冒着琥珀色的泡。老人的手腕悬得稳,铜勺蘸着金黄的糖浆,在青石板上龙飞凤舞——先是龙头,怒目圆睁,鳞片根根分明;接着是龙身,蜿蜒盘旋,糖浆拉出的丝儿细得像发;最后甩尾,一滴糖浆坠在石板上,凝成一颗透亮的露珠。陆池盯着看,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庙会,爷爷攥着他的手挤过人群,指着糖画摊说:“小池慢点儿,别碰着热糖稀——这东西甜,可烫嘴。”江起见他发呆,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想吃?我买。”不等陆池回答,已经挤到摊前,指着石板上未干的并蒂莲:“师傅,来个这个——俩花连一块儿的。”老人抬头笑,皱纹里都藏着暖:“俩小哥凑一对儿?”江起的耳尖瞬间红了,却梗着脖子点头:“对,俩的。”
糖画做好,老人用竹签插着递过来。并蒂莲的花瓣叠得亲密,糖稀还冒着丝丝热气,甜香裹着风钻进鼻子。陆池咬了一口,糖稀在舌尖化开来,带着点焦苦的回甘——像爷爷当年说的,“日子得趁热过,凉了就硬邦邦的,没滋味。”江起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甜吗?”陆池把咬了一口的糖画递过去:“你尝。”江起咬着另一端,糖浆在两人唇齿间沾了一点,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
往前逛了百来步,巷口飘来一段弦音——是评弹。江起循着声音找过去,推开一扇斑驳的木门,茉莉花茶的清香裹着软糯的唱腔涌出来。茶馆不大,摆着五六张漆色斑驳的八仙桌,几个老人坐在角落,捧着粗瓷杯慢悠悠喝茶。台上站着位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手持三弦,正唱《白蛇传》里的“断桥”:“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嗓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桂花糕,绕着梁子转。
两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伙计很快端来两杯碧螺春。茶叶在玻璃杯里转着圈,舒展成嫩绿色的芽,热气裹着茶香飘上来。江起凑到陆池耳边,声音里带着点促狭:“这曲子唱的啥?”陆池抿了口茶,热气熏得耳朵发红:“白素贞等许仙,等了一辈子。”江起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蹭过他的指节——陆池的手有点凉,江起便把自己的掌心贴上去,慢慢焐热:“咱们不用等。天天在一块儿,比什么都强。”陆池抬头,看见江起的眼睛里映着自己,像两汪浸了月光的潭水,亮得能照见人心。
台上的曲子换了,唱《红楼梦》里的“葬花”:“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可江起却跟着节奏敲桌子,敲得乱七八糟,陆池笑出了声,茶水差点洒在浅蓝裙角。江起赶紧抽纸巾给她擦,指尖碰到她的手背,烫得缩了一下:“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茶馆里的人都看过来,两人赶紧低头笑,耳尖红得像巷口卖的糖葫芦。
从茶馆出来时,夜已经深了。巷弄里的灯笼还亮着,像一串挂在屋檐下的星子。江起忽然把陆池按在墙上——是老房子的青砖墙,墙面爬着几根常春藤,叶片上还沾着雨珠。江起的吻落下来,带着评弹的余韵和茶的清香,不像白天的急切,而是像春天的风,慢慢裹住他。江起的手扣着他的后颈,不让他躲,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带着点讨好的温柔。陆池的手抵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巷尾传来脚步声,陆池僵了一下,指尖抠进江起的后背。江起却把他抱得更紧,吻得更深,声音带着笑:“怕啥?他们看不见。”脚步声渐渐远了,巷子里只剩他们的呼吸声,和灯笼摇晃的吱呀声。陆池放松下来,伸手勾住江起的脖子,主动回应他的吻——他的吻带着糖画的甜,带着茶的香,带着一整天的温柔,像把钥匙,打开了陆池心里最软的那扇门。
回到客栈,木楼梯吱呀作响。江起替陆池脱靴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陆池坐在床沿,看着江起转身去倒茶,烛火在他背后跳动,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江起端着茶过来,递给他:“喝口蜂蜜柠檬,润润喉——刚才唱评弹喊得嗓子有点干。”陆池接过,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柠檬味混着蜂蜜的香,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今天累了吧?”江起坐在他身边,手指轻轻梳他的头发。陆池靠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薄荷香:“不累。就是……开心。”江起的手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滑,停在腰际,轻轻揉了揉:“我也开心。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穿过老榆木窗帘的细缝,在青石板地面织出几缕银白的网,恰好落在床畔交叠的轮廓上。陆池的指尖扣着江起的脊背,能清晰感觉到他每一寸肌肉的紧绷与松弛——那是藏在热烈下的小心,像捧着刚从炉上取下的陶碗,怕摔了,又怕凉了。江起的吻顺着他的嘴唇滑到脸颊,再到耳垂,轻轻咬了咬:“陆池,我好爱你。”陆池的脸发烫,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也爱你。”
江起的吻继续往下,落在他的锁骨上。那里还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江起的唇瓣轻轻蹭着,像在描摹一幅珍贵的画。陆池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感受着他的温度,每一根发丝都那么熟悉,那么安心。“江起……”陆池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颤音。江起停下,鼻尖碰着他的鼻尖:“怎么了?”“没什么……”陆池摇头,主动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烛火摇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幅不会褪色的画。陆池能闻到江起身上的薄荷香,混着自己的茉莉香,像春天的花园。他的手慢慢往上移,停在江起的后颈,轻轻摩挲着,像在回应他的温柔。江起的吻落在他的眉骨上,轻轻厮磨,带着无限的爱意:“陆池……我会一直陪着你。”陆池点头,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窗外的月亮悄悄爬过中天,银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落在陆池微闭的眼睫上。江起的动作慢慢缓下来,指尖还停留在陆池的后颈,轻轻摩挲着他发烫的皮肤。陆池的呼吸变得均匀,却还攥着江起的衣角,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又过了会儿,江起才轻轻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角里抽出来,替他掖好被角——锦被是用渔村的粗棉织的,带着太阳的味道——然后自己也慢慢躺回他身边,手臂虚虚环着他的腰,生怕碰碎了这满室的温柔。
陆池在睡梦里蹭了蹭他的胸口,嘴角带着笑。江起低头看着他,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眼里满是宠溺。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进一缕桂香——是巷口那棵老桂树的香,混着月光,把整个房间都浸在温柔里。江起轻轻吻了吻陆池的发顶,小声说:“晚安,我的小池。”然后闭上眼睛,握着陆池的手,一起坠入了梦乡。
梦里有巷尾的灯笼,有甜糯的糖画,有温热的茶,有软糯的评弹,还有江起温柔的吻。一切都甜得像浸在蜜里,连风都带着糖的味道。陆池笑着,往江起怀里缩了缩,听见他在梦里呢喃:“陆池,我爱你。”
月光漫过窗台,漫过床沿,漫过两人交叠的手,把整个夜晚,都染成了温柔的暖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