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机的修复进度超出了陆雪衣的预期。他就像一台拥有顶级自愈能力的精密仪器,在得到适当的“维护”后,机能迅速恢复。背后的伤口开始愈合,机关体的损伤也被陆雪衣用巧手和稀缺材料一点点修复。唯有“碧落黄泉”的余毒,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能量回路的最深处,需要水磨工夫慢慢化解。
夜色如水,星河低垂。墨千机站在院中,仰望着天幕。他的“星河仪”修复工作因伤势暂停,但观测星象的习惯早已刻入核心。
陆雪衣端着一杯安神的药茶走过来,递给他:“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墨千机接过温热的茶杯,指尖与她轻轻触碰,带来一丝微弱的电流感,被他默默记录在案(事件Zeta,轻微接触,系统无异常警报,核心平稳)。
“在看‘璇玑’与‘玉衡’的轨道偏移。”他指向夜空中的两颗明星,“根据墨家典籍,双星轨距千年来的变化率是万分之三点七,但近三年的观测数据显示,偏移速率提升了零点零零一个百分点。原因未知。”
陆雪衣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星光落入她清澈的眼底。她对星象不如他精通,但此刻天地静谧,星河璀璨,站在他身边,听着他清冷的声音讲述着宇宙的奥秘,竟有一种别样的安宁与心动。
“星星也会不守规矩吗?”她轻声问,带着一丝调侃。
“规则存在,便是为了被观测、被验证,甚至……被打破。”墨千机回答,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在她被星辉柔化的侧脸上,“如同我过去的认知。”
陆雪衣心尖微微一颤,转过头看他:“你的什么认知?”
墨千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调用那个尚未完全成型的新模型。他看向她的眼睛,星光下,那里面仿佛也有一条璀璨的银河。
“我过去的认知里,万物皆可量化,情感是低效的干扰项,最优解是唯一的行为准则。”他的声音平稳,却比谈论星象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但你的存在,是一个无法被完全量化的变量。你的眼泪,你的笑容,你的靠近……它们会引发系统异常,导致计算失效,甚至让我做出不符合逻辑基准的选择。”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某种郑重的确认:
“比如,为你挡下暗器。”
陆雪衣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看着他,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逻辑核心将此判定为严重的系统错误。”墨千机继续说道,但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心口,那个曾经被暗器穿透、如今正在愈合的位置,也像是拂过那个存储着所有关于她数据的加密文件夹,“但在我新建的模型中,这个‘错误’……被赋予了更高的权重。”
更高的权重?陆雪衣不太明白他的术语,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带着微颤的声音问。
墨千机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星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但他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邃而专注的光芒。
“因为,”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经过重新计算,并且加入了新的核心参数——‘陆雪衣的存活及快乐指数’——后,我得出了新的结论。”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种研究式的严谨,但内容却让陆雪衣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清冽的声音和漫天星光。
“保护你,即使付出超出预估的代价,依然是……我的最优解。”
话音落下的瞬间,夜空仿佛有流星划过。
陆雪衣怔怔地看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比世上任何情话都更动听,更珍贵。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块木头,用他独一无二的方式,完成了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告白。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略显冰凉的脸颊。
墨千机身体微僵,系统瞬间监测到多项生理指标飙升,但那个新模型压制了所有警报。他只是看着她靠近,看着她眼中氤氲的水汽和比星辰更亮的光芒。
“墨千机,”陆雪衣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满是笑意,“你终于……学会了吗?”
他没有回答。
而是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般的生涩,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她的。
不同于上次她为了救他而进行的“人工呼吸”,这个吻,是主动的,是清醒的,是建立在那个颠覆了他所有旧有算法的、全新的“最优解”之上的。
唇瓣相贴的瞬间,墨千机感觉自己的核心处理器仿佛被投入了超新星爆发般的能量洪流之中。所有数据、所有逻辑、所有模型都在这一刻化为绚烂的虚无,只剩下唇间那无法计算的柔软、温热,以及灵魂深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震颤与圆满。
星空在上,见证着这台曾经只信奉逻辑的“人形计算机”,如何在他无法量化的爱意中,完成了最彻底的系统重构与升级。
而这个吻,就是写入他核心代码的、永不磨灭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