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像一道电光，劈开了体育馆内沸腾的空气。
篮球被高高抛起，苏牧和计算机系的另一名高大中锋同时跃起，肌肉在灯光下贲张。苏牧凭借着更胜一筹的弹跳力，指尖率先触到篮球，用力向后一拨！
“好球！”
苏念的心脏随着那颗橙色的球一起飞了出去，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手中的“牧”字灯牌在空中划出一道亮黄色的弧线，声嘶力竭地喊出第一个加油声：“哥——加油！”
体育系的后卫接到球，如一道闪电般带球冲向前场。计算机系的防守迅速落位，阵型收缩得极快。然而，苏牧的队伍显然配合更默契，几个眼花缭乱的传切配合后，球再次回到苏牧手中。他拿球，一个虚晃，转身，后仰，跳投。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唰——”
空心入网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为这场战争奏响的第一个凯歌。
“啊啊啊啊啊！苏牧牛逼！”林溪比苏念喊得还激动，她挥舞着另一个写着“加油”的小灯牌，脸涨得通红。
体育系亲友团的区域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苏念高举着灯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整个球场，投向了那个10号身影。
侯竞杨只是沉默地跑过半场，捡起球，发给自己的后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失球与他无关。他只是用球衣的下摆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眼神像淬了冰的黑曜石，专注地盯着前场。
轮到计算机系进攻。
球很快交到了侯竞杨手上。他一拿球，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不再是场下那个苍白疲惫的少年，而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运球的节奏很奇特，不快，却带着一种迷惑性的韵律，让人猜不透他下一步的突破方向。
体育系派出了防守悍将，死死贴住他。
“防死他！别让他投！”苏念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冲着场内大喊。
侯竞杨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又或许没有。他只是在防守队员重心移动的刹那，猛地一个加速，从右侧强行突破！防守队员被甩开半个身位，苏牧立刻补防过来，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
两个人的对决，在开场不到一分钟，就提前上演。
体育馆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身影上。一个是力量与技巧的结合，如同重装战车；另一个是速度与智慧的化身，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
侯竞杨没有丝毫犹豫，在高速冲向苏牧的瞬间，一个急停，身体在空中几乎折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腕轻轻一抖。
球，又一次飞了出去。
苏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唰——”
同样是空心入网。
比分2:2平。
对面计算机系的蓝色海洋瞬间沸腾了，加油棒敲击的声音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高喊着“侯竞杨”的名字，试图将体育系的声势彻底压下去。
侯竞杨落地，表情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计分器，只是在转身回防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念的方向。那眼神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可苏念却被那一眼刺得浑身一激灵。
他看见了。他绝对看见了她刚才紧张的样子。
一股更强烈的恼怒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丝因为他高超球技而产生的瞬间动摇狠狠压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灯牌，对着场内喊：“苏牧！加油！别理他！我们再进一个！”
林溪被她这股劲头吓了一跳，拉了拉她的衣角：“念念，你嗓子不想要了？喝口水吧！”
“不喝！”苏念头也不回，眼睛死死盯着球场，“气势不能输！”
接下来的比赛，彻底变成了苏牧和侯竞杨的个人秀。
苏牧利用身体优势，一次次强打内线，或是暴扣，或是强硬上篮，每一次得分都伴随着肌肉的碰撞和力量的宣泄，引得全场女生尖叫连连。
而侯竞杨则像个幽灵，在外线游走。他跑位飘忽，出手果断，无论防守队员如何贴防，他总能找到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空隙，用一个又一个精准的三分球还以颜色。
比分交替上升，死死咬住，体育馆内的气氛被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苏念的嗓子已经喊得有些沙哑，但她完全感觉不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和两个系啦啦队之间越来越激烈的呐喊对抗。
“苏牧——！MVP！”
“侯竞杨——！牛逼！”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战士，每当苏牧进球，她就第一个跳起来欢呼；每当侯竞杨得分，她就用更大的声音为苏牧接下来的进攻加油，仿佛她的声音能化作能量，传递给她哥哥。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时，比分定格在48:46，体育系以微弱的两分优势领先。
苏念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林溪赶紧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姑奶奶，快喝点吧，你再喊下去，明天就该直接去校医院报道了。”
苏念接过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发烫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
侯竞杨没有回休息区，而是直接坐在了技术台旁边的地板上。他双腿伸直，背靠着墙，仰着头，用一条毛巾盖住了整张脸。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浸透了他黑色的球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他看起来……真的好累。
那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苏念的心一下。她想起苏牧说的，他奶奶还在ICU，他这几天大概根本没好好休息过。他现在是在用什么样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打完整场高强度的比赛？
“啧啧，平心而论啊，”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感叹道，“那家伙确实厉害。你看他那几个三分，简直不讲道理。要不是你哥今天状态爆棚，上半场就被他投花了。”
“我哥比他强。”苏念立刻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几分。
“是是是，你哥最强。”林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啊，就嘴硬吧。”
苏念别过头，不再看他。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苏牧身上。苏牧正被队友们围在中间，一边喝水一边大声地说着下半场的战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这才是我哥，这才是她应该支持的人。
苏念重新拧紧了瓶盖，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动摇和心软，连同那口水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下半场比赛开始。
计算机系调整了战术，开始对苏牧进行疯狂的双人包夹，不给他任何轻松接球和出手的机会。一时间，体育系的进攻陷入了停滞。
而侯竞杨的进攻欲望，却比上半场更加强烈。
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一次次撕开体育系的防线。一个变向过人后的急停跳投，一个借掩护后的三分命中，甚至还有一个抢下后场篮板后，一条龙快攻上篮得分！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一个人连得8分，瞬间将比分反超。
“哔——”体育系请求暂停。
苏念颓然地坐下，手里的灯牌也垂了下来。她看着计分器上刺眼的52:56，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她发现，无论她喊得多大声，无论她多希望哥哥能赢，都无法改变场上的局势。
篮球，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别泄气啊！”林溪拍着她的肩膀，“比赛还没结束呢！你哥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苏念抬起头，看向暂停区。苏牧正叉着腰，大口地喘着气，额上的汗珠汇成小溪，顺着脸颊滑落。他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而另一边，侯竞杨只是平静地听着教练布置战术，他甚至没有坐下，只是单手撑着膝盖，微微俯身。当教练说完，他直起身，拿起一瓶水，拧开，却没有喝，只是将剩下的半瓶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水珠顺着他黑色的发梢滴落，划过他紧绷的下颚线，没入球衣的领口。他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双眼睛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愈发深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头，目光再一次，精准地，落在了苏念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轻飘飘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和压迫感。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胜利者的宣告。
仿佛在说：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回应。
苏念的心脏被那道目光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她所有的不甘、愤怒、委屈，在这一刻，都被他眼神里的那份强大碾得粉碎。她狼狈地移开视线，第一次，不敢与他对视。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
体育系果然改变了打法，他们不再执着于内线强攻，而是增加了外线的投射。苏牧也开始更多地为队友做掩护，创造机会。
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的拉锯战。每一次进攻，每一次防守，都伴随着激烈的身体对抗。
终场前一分钟，体育系凭借一个关键的三分球，将比分追至78:79，仅落后一分。
球权在计算机系手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球，至关重要。
侯竞杨在后场持球，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没有急于进攻，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场上的局势。体育系的每一个防守队员都像上了弦的箭，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苏念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站着，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还剩十秒。
侯竞杨动了。
他猛然启动，一个交叉步，瞬间提速！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投篮，而是像一把尖刀，直直地刺向体育系的腹地——篮下！
苏牧和另一名队员立刻形成关门之势，朝他合围过去！
三个人在空中相撞！
“砰——”
一声沉闷的身体撞击声，让整个体育馆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侯竞杨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连同手里的球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哔——！”裁判尖锐的哨声同时响起，指向了体育系的防守队员。
阻挡犯规！
全场一片哗然。
苏念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眼睁睁地看着侯竞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犯规的是谁，也不是去关心那关键的判罚，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倒地的黑色身影。
他……没事吧？
那一瞬间，什么恩怨，什么赌气，什么挑衅，全都烟消云散。她只看到一个把篮球看得比天大的人，为了一个球，把自己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苏牧第一个冲了过去，半跪下来，紧张地问：“喂，你怎么样？”
侯竞杨没有回答，他只是闭着眼，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队医和教练立刻冲进了场内。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喊声震天的蓝色海洋和红色阵营，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场内。
苏念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看到队医在检查侯竞杨的脚踝，那个他上半场前刚刚缠了绷带的脚踝。
“念念……他不会有事吧？”林溪的声音都在发颤。
苏念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秒钟后，侯竞杨在队友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拒绝了队友要将他扶下场的提议，撑着地板，一点一点，自己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全场爆发出了一阵混杂着敬佩和担忧的掌声。
他试着走了两步，右脚落地时，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犯规发生在终场前3.8秒。计算机系79分，体育系78分。侯竞杨将要执行两次罚球。
这意味着，只要他两罚全中，计算机系就将锁定胜局。
他一个人，拖着一条伤腿，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罚球线。
体育馆内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路径，正好要经过苏念所在的看台下方。
苏念僵在原地，她手里的灯牌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下了。她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正下方。
他停下脚步，抬起了头。
再一次，四目相对。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胜利者的宣告，没有了任何情绪的波澜。那是一双被汗水和痛苦浸透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却依旧黑得惊人。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惊慌和担忧。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苏念读懂了。
借着口型，她清晰地辨认出那两个字。
【怕了？】
那是一种极致的，带着伤痛的，却依旧骄傲到骨子里的挑衅。
苏念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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